鴻臚寺的諸位大臣坐了幾個月的冷板凳,知道洋人使者和茜香國四國使者即將到京,鴻臚寺卿為首的官員們紛紛鬆了口氣,他們一定要好好表現,管它清高還是清貴,他們要幫戶部尚書要一大筆賠償金,這樣鴻臚寺就不會徹底變成冷衙門了吧?
傍晚時分,衙門放衙之後,鴻臚寺卿上門拜訪何尚書,親自表明了立場,他們一定會據理力爭,為朝廷為大周百姓謀到更多的利益。
何尚書捋著胡須,含笑道:“好說好說,本官就希望朝廷多幾個像章大人這樣為國為民的官員。”
姬七紫密切關注著朝廷的動向,反正戶部和鴻臚寺全麵備戰,就等洋人使者來了,從他們身上刮下一層油水來。
不過讓姬七紫有些莫名其妙的是,老親王安親王這個曾曾叔祖竟然一改過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習慣,親自跑到皇爺爺麵前推薦堂叔姬瀟到鴻臚寺任職。
景元帝詫異道:“叔祖,姬瀟做什麼,宗人府可以安排。”
老親王擺擺手:“宗人府沒有合適的職位哦,除非宗令之位,陛下啊,你相信叔祖的眼光,那小子嘴皮子利索,又不迂腐、古板,在鴻臚寺可以發揮其長才。”
景元帝思索了一下,說道:“但就算他進了鴻臚寺,那也隻能從最小的官吏做起,可不能空降下去,雖然鴻臚寺有些閒散,但也不是他壓得住的。”
老親王眨眨眼,手舞足蹈道:“當然,他還年輕,需要多多鍛煉。”
再讓姬瀟去翰林院當編修等不合適,從來還沒有皇家人能在翰林院當官的,宗室子弟的出路和世人不一樣。
景元帝深切懷疑叔祖對姬瀟這麼關係的目的?難不成過去什麼時候,他那好大哥讓叔祖欠了人情麼?所以叔祖才對姬瀟這麼關愛有加麼?
姬七紫知道這事之後,姬瀟已經在鴻臚寺走馬上任了。
鴻臚寺上下官員對這個突然降臨的皇親國戚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但姬瀟這人親和力很高,進了鴻臚寺之後,不消幾日就打消了鴻臚寺上下官員的芥蒂,大家和睦相處得很好,他還給鴻臚寺卿等人出謀劃策,本來鴻臚寺卿等人為了前途而放棄過去多年讀書人的清貴,心頭就有些不堅定,但被姬瀟忽悠了幾天之後,鴻臚寺上下官員堅定了他們要從洋人使者和茜香國四國使者身上刮一層皮下來的決心。
“霧草,堂叔厲害了啊,他怎麼把鴻臚寺卿那樣的迂腐之人給說動了呢?”姬七紫覺得堂叔一改過去的鬱氣之後,變得神采飛揚了,而忽悠人的功力更深了,簡直就是傳銷頭頭首腦人物啊!
下午下學,姬七紫正在做功課,蠢六叔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她的麵前,趴在桌子上兩眼呆滯。
“無雙啊,你招親衛的告示貼出去了。”景元帝說到做到,餘孽事件過去之後,終於想起答應了孫女要為其招親衛的事情,於是便讓孫大同安排在京城幾個人流多的街道貼了告示。
姬七紫眼睛一亮:“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興奮過後,姬七紫才發現六叔的情緒有些不對,她納悶道:“六叔,你怎麼了?”
懷王撇嘴道:“無雙,我剛才親眼見到姬瀟忽悠鴻臚寺那一幫子大臣的場麵,真的是慘不忍睹,明明都是庸俗吝嗇之舉,偏偏從他嘴裡說出來就特彆高尚,鴻臚寺那些官員竟然還連連附和。”
他雙眼木然,沮喪道:“最關鍵的是,我竟然覺得他說得特彆有道理。”
姬七紫沒忍住咯咯笑出聲,拍著六叔的手,歎道:“我等智商不如堂叔,六叔你也彆沮喪,勇敢的承認我們的不足吧。”
……
半月後,一艘海船在天津靠岸,隨後乘運船走運河到京城碼頭,一群與漢人五官長相,乃至於頭發顏色完全不一樣的洋人登岸,鴻臚寺卿親自領著下屬把這群洋人領導鴻臚寺轄下的招待院招待。
起初這些洋人態度還挺傲慢的,畢竟大周官員對他們禮遇有加,他們還以為大周是多年前的大周呢。
但一天後,洋人使者們全都萎靡了,因為他們提出要見他們的王子等人,於是鴻臚寺卿和一眾下屬領著他們去了采石場。
然後,親眼見到他們的王子、貴族公子竟然在采石頭的,個個穿著漢人的粗布麻衣,如果不是頭發的顏色和五官,他們和周圍那些采石賺家用的村裡壯漢沒什麼兩樣。
“嗷,我親愛的王子殿下,您怎可乾這樣的粗活?”
……
洋人使者的氣焰一下子就被現實折掉了,雙方上談判桌談判時,據理力爭,雖然互不相讓,但氣勢已經落了下乘。
來來回回扯皮多少回,洋人使者也在京城賄賂官員求情,但沒有人敢接賄賂,更氣憤的是,有人接了卻不幫忙,轉手就把所收的賄賂財物送到了戶部,戶部尚書笑得合不攏嘴。
當然在這期間,茜香國四國使者也到來了,大周要和這兩方使者談判,人們從最開始的熱情,到一個月不見結果出來,兩個月不見結果出來,頓時都消了這份熱情。
因為四國使者和洋人使者的問題,今年皇帝沒有出京避暑,滿朝文武都在觀望著戶部、鴻臚寺和這兩方使者談判的事情到底何時出個結果。
九九重陽節之前,茜香國四國撐不住了,最後四國憋屈的賠償一百萬白銀,雙方算是和解了。
這讓洋人使者看到希望,他們不想賠償幾百萬兩啊,如果是一百萬兩白銀,他們可以承受,一千萬多兩,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因為西洋國家離著大周太遠,而賠償金的問題,使者必須要通知各國皇帝或者公爵等人,反正誰家的孩子誰出錢,不可能公爵的孩子,皇帝出錢,於是等到洋人裝載著黃金、白銀的大船來到大周時,已經是冬天了。
終於在冬天第一場雪下來時,曆經半年之久的談判落下帷幕,西洋五國賠償大周四百二十萬兩白銀,三十二個洋人悉數贖回。
這些洋人是一天都不想多呆,在廣州那邊,軍隊接受了四百二十萬兩白銀(一半是用黃金折算的),洋人使者帶著三十二個洋人不顧天寒地凍,不顧靠近內陸海水封禁的危險,執意回程。
四百二十萬兩白銀,送入京城是二百七十萬兩,那一百五十萬兩就被送到了西海沿子的軍隊當中,作為將士陣亡的撫恤金、無親無故的家屬安置費,餘下的就作為軍費等等。
姬七紫從宮外回來,她去檢視她的小親衛們,幾個月過去,她的小親衛已經招收到一百多人了。
但她剛踏進東宮,就聽到美娘在和春香她們商議,肅王府譚側妃去世之事,東宮要送多少奠儀?
“娘,譚側妃,她沒了?”姬七紫有些茫然,她那麼美,才不過二十多歲,就這麼死了麼?
姬樓怎麼辦?雖然大伯對姬樓很好,但大伯這人明顯是愛屋及烏,如果她不在了,姬樓不見得能得到大伯的在乎。
紀氏歎道:“從中秋過後,她就一直臥病在床,太醫說了,她本身五臟六腑衰弱得很快,一場風寒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姬七紫扁扁嘴,眼眶紅紅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譚側妃喪禮辦得很濃重,所有見過肅王的人都被嚇了一跳,這樣的寒冬臘月,他一副形銷骨立的樣子讓人覺得很可怕,好似不過幾天時間,就變成了骷髏架子。
姬七紫抽了不上學的那一天跑去肅王府祭拜譚側妃,然後在跪在靈堂前的姬樓麵前,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話。
“二堂兄,大伯生日那一天,側妃娘娘和我說了一些話,雖然有些傷感,但我還是想轉給你。”
姬樓緩緩轉頭看向堂妹,姬七紫低聲道:“側妃娘娘說她身子不好,知道自己不能長久的陪伴你長大成人,但她還是希望你在沒有她的日子裡,能健康平安長大,等到長大成人,娶了妻子之後,告訴她一聲,有了孩子之後告訴她一聲,這樣她在地府也就會很安心了,她會一直保佑你。”
姬樓低頭,半晌呢喃道:“多謝無雙妹妹,我知道的,我會謹記母妃遺言。”
從靈堂出來,姬七紫被大堂兄拽走了。
姬林這幾天心中藏著一團火,但這團火沒法發泄,他知道人死為大,他不該那麼計較,但他就是忍不住。
“誒,大堂兄,你繃著臉乾什麼?”就因為照顧大堂兄的情緒,所以姬七紫平時沒和二堂兄走得近。
姬林一屁股坐在台階上,也不管台階上還有一層薄薄的雪,坐下去瞬間感覺從屁股竄起一股涼氣,直達心底、腦門,瞬間冷靜下來了。
“不高興!”他父王如喪考妣的樣子深深刺激了他。
姬七紫無話可說,拍了拍大堂兄的肩膀,說道:“你不高興什麼?大伯母才有發言權。”
姬林瞬間心頭的火焰煙消雲散,整個人變得有幾分頹喪,他猛烈的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低低的咒罵了一聲。
然後他茫然道:“我娘她好像更不高興了,側妃去世的第二天,父王和娘大吵一架,然後娘的臉就變得更沒有表情了。”
姬七紫聳聳肩,探手道:“大人的感情世界,大堂兄啊,太複雜了,就彆為難我們這小腦袋了吧?”
活人永遠競爭不過死人,肅王妃被肅王這幅樣子刺激之後隻怕變得更端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