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午後,風雪依舊很大, 姬七紫靠在暖榻上看書,雪團五寵窩在榻下,個個四肢大張開,非常慵懶的樣子。
屋子裡燒著炭盆, 門窗緊閉,隻在角落裡開著透風的一扇窗戶。薔薇和百合、茉莉及幾個小宮女在旁邊繡墩上做女紅,
錢同和與莫有錢一起回來了, 身後跟著幾個小太監,他們在門口抖了抖衣服上的風雪,這才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屋子裡熱浪襲來, 衝刷了他們身上的冷氣,他們略微站了一會, 感覺身上緩和了, 這才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郡主,娘娘還未醒來。”莫有錢說道, 這是方才姬七紫讓他派人去正院看一看,她娘是否已經醒來了的回話。
姬七紫點了點頭, 然後錢同和開始說他打聽到的事情,這是十月最後一天,明日就是十一月了, 離著年節越來越近。
“郡主, 明日是大朝日, 約莫朝會上會公布對南安郡王的處置,刑部那邊也會公布對謝二老爺、連昌的處置。”
錢同和眼中有幾分不喜,是對南安郡王的不喜,但凡異姓王,那就是皇室的眼中釘,肉中刺,南安郡王不安分守己,竟然還敢把手伸那麼長,活該被削爵。
“那位無夜樓樓主,他拿出所有積蓄買他自己一條命,除了他私自挖掘的金銀,他還獻上一百萬兩白銀。”
姬七紫驚訝道:“他那麼有錢?”
錢同和說道:“挺有錢的,朝廷把無夜樓已經翻了個遍,沒翻到多少錢財,很顯然他藏在另外的地方了。”
想著能做到江湖上還算出名的勢力,積存個一百萬兩銀子,倒也不算難事吧?
“那個楊振海呢?”據六叔說,無夜樓樓主費安易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就是很貪財,朝廷查了他的底細,隻查到他十五六歲出現在隴縣,然後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忽悠了一些遊手好閒之輩當他的下屬,很快就用打家劫舍的手段積存了原始資金,然後就開始兩地做生意,不過不管他生意做得太大,他的大本營都在隴縣。
費安易和楊振海相識,不過就是臭味相投,一個急功近利,一個貪財虛浮,於是就成為了一對假惺惺的好朋友,互相都自詡認得清對方,控製得了對方,所以費安易上當能輕易上當。
錢同和搖頭道:“楊振海應該會被秘密處死,宣王殿下不放過他。倒是有一個叫文飛揚的人在上下奔波,想救楊振海。”
“文飛揚?”姬七紫蹙了蹙眉,文飛揚近來在京城比較出名,一般來說有才的人都會很快引起上麵的注意。
文飛揚不像楊振海那樣急功近利,即便有三分才乾都敢吹噓十分,文飛揚是真有才,文人雅士和他打交道之後,口口相傳,他的好名聲就傳出來了。
因為出了楊振海這樣的人,皇子們不會輕易再相信所謂的有才的謀士、幕僚,文飛揚接觸不到皇子,隻好找朝臣或者宗室子詢問情況,要如何才能把楊振海保出來?
他詢問的宗室便是秦王世子和越王世子,作為與諸皇子走得近的宗室子弟,並且秦王和越王在皇帝麵前又比較得寵,秦王世子和越王世子知道的挺多,一聽文飛揚所詢問之事,便都搖頭。
“文先生和楊振海是何關係?”秦王世子好奇問道,他難得出門閒逛一下,就被文飛揚攔住了。
文飛揚苦笑道:“算是師弟吧,他是我大師伯的弟子,有些執拗,他和我有些矛盾,一心想超越我,所以才走錯了路。”
秦王世子搖頭:“文先生,我很欣賞你,但這個忙,請恕我無能為力。”
文飛揚深深揖首一禮:“多謝世子告知,總是一起長大的師兄弟,在下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看著師弟去死,打攪了。”
隨後文飛揚在越王世子那裡得到了同樣的回答,不禁搖頭歎息,他已束手無策。
夜色中,文飛揚在書房裡沉靜多時,然後點上了蠟燭,這才提筆寫信,通過師門的秘密傳信通道傳回師門,告知他的師父和大師伯,楊振海所作所為,及他將死亡的消息。
從盛夏開始,朝廷的這場大風波就要落下帷幕了。
次日,姬七紫醒來,照舊吃過早飯之後,在正院處理東宮事務,紀氏挺著大肚子在一旁看著,旁邊宮女在講宮裡宮外的新鮮事兒。
大朝會,由孫大同親自宣讀聖旨,宣布了對南安郡王、謝鯉和連昌三人的處置,朝會結束之後,有關三人的處置結果就傳遍了京城。
人人都窩在家裡貓冬,這樣的大事無疑是為人們在寒冬之際添加一點茶餘飯後的談資。
南安郡王付出的代價是爵位收回,罰款一萬兩,京城百姓議論之下,覺得這懲罰可重可輕。
輕是因為沒要性命,重是因為霍家祖上拚死拚活得來的爵位就這麼沒有了,從此以後霍家就是普通富戶,在京城權貴當中除名了,除非霍家人以後考科舉、在軍中立功,否則他們就沒有特權了。
沒有牽連家眷,但南安郡王府整個府邸被收回去了,這本就是朝廷賜予王爵的王府,霍家人沒有資格住在這裡了。
謝鯉的處置結果是貶黜官位,永不錄用,流放一千裡,罰錢一萬兩,同時謝鯉接到太子的警告,整個謝家二房將離開京城,他們將會回謝家老家太原。
而這個流放一千裡,其實就是為了把謝鯉流放回太原謝家老家,太原離著京城也就差不多一千裡。
左通政連昌的懲罰就更重了,家產抄沒,除了他的老母親沒有被牽連之外,連昌及其妻兒子女全部被流放瓊州。
楊振海和蔡博被秘密處死,不外透露,就連案卷也隻是寫的楊謀野心之家,及太子下屬蔡某,偷取太子作廢的印鑒,密謀隴縣金山銀山,盜取國之寶藏,實為大罪。
這中間的彎彎道道,外人不甚清楚,姬七紫也不清楚,反正她就清楚,傻爹和皇爺爺早就知道連昌截取奏折之事,然後順便給南安郡王挖了個坑,事發後就趁機把爵位收回來了。
紀氏對這些事情一知半解,不是完全清楚,知道後,還在想著謝良媛不會鬨騰麼?
但她知道,謝鯉隻是丟官、罰錢這麼簡單,還真是太子看在姬柏的份上從輕處置了。
後院,攬月院,謝良媛聽到大宮女和總管太監彙報了朝廷對她父親的處置結果,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很心酸了。
她爹本來就沒有多少才能,隻是靠著祖母偏愛,才在定城侯府橫行霸道,她也是想改變父母的處境,這才一心一意入了東宮做了太子妃妾,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讓哥哥擺脫尷尬的位置,卻不想現在整個二房都被趕出京城了,她以後想見娘家人就更不容易了。
姬柏是提前一天知道父親對外祖父處置的結果,回想起昨日書房那一幕,他神色有幾分恍惚。
“關於謝鯉,看在你的份上,我對他從輕處罰,但柏兒,你須得警告謝家人,在太原就老老實實呆著,還能過著富足的日子,如果一旦做出什麼強搶民女、欺壓百姓之事,誰也救不了為禍者的命。”
姬柏沒有提前告訴謝良媛,這會聽到聖旨下發之後,才來見謝良媛。
“柏兒,我這些年存的錢財不多,這五千兩你就幫我送到你外祖母手上,好歹讓他們回老家之後,過得舒適一些。”
謝良媛翻箱倒櫃,把自己的錢財倒騰出來,數了五千兩銀票給姬柏,讓他代她送到謝二夫人手上。
姬柏點了點頭,外祖父即日起就會被押解著送上路,而外祖母和舅舅、表兄們也應該很快就會啟程,現在大周的官道修建得很平順,哪怕是冬日雪天趕路也比以往輕鬆許多。
他本想提一下父親所言,但考慮到近些年來生母變得有些偏激,姬柏最後並沒有說出口。
淺雲居,陳良媛聽完大宮女所言便沉默了,她把大宮女揮退之後,抱坐在暖榻上,頭埋得深深的,隱藏住臉上惶恐的神情。
“太子妃要生嫡子了,太子這是在為嫡子鋪路,大公子完全沒有希望了,三公子的嶽家也被問罪了,是不是下一個就輪到我的柳兒了?”
陳良媛不安至極,立即派小太監去尋她兒子姬柳。
“太子殿下,你可真狠心,嫡子嫡女是你的寶,庶子就是草芥麼?”陳良媛無聲的流著眼淚。
姬柳來見生母,就見她又在流淚,不禁心中長長歎了口氣。
“柳兒,你要好好的,咱不期望那些不屬於我們的東西,母妃隻要你好好的,隻要你平安,母妃再不逼你上進了,隻要你好好的……”
陳良媛語無倫次的這些話讓姬柳瞬間沉默,攸關自己生死、利益,姬柳想得比誰都多。
謝鯉被抓時,他就想過了,是不是爹為即將出生的嫡出弟弟鋪路,要剪出他們的野心……
他小心翼翼的收集情報,一點一點分析,到現在都還沒有理清,到底是爹讓謝鯉入局,還是爹隻是早發現卻冷眼旁觀……
“你爹現在眼裡隻有正院那女人和她生的孩子,你不要和她爭,你隻要好好的,娘不放心,你答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