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冤魂(1 / 2)

謀奪鳳印 荔簫 11034 字 8個月前

前院的臥房裡,瑩貴嬪本在拉著徐思婉看她新排的舞,這舞原自西域,與中原舞蹈大不相同,更為妖嬈魅惑。

唐榆與寧兒冷不防地進屋,瑩貴嬪正要下腰,見有人來下意識地就要起來,一下子險些閃著,不由指著他二人罵起來:“進屋也不說一聲!嚇死個人!”

唐榆長揖告罪,繼而走上前,將櫻桃方才尋來的事一一說了。寧兒又補了先前在門口的經過,沒遮掩那銀票的事,也明說了自己沒說。

瑩貴嬪聽得驚奇,幾步走上前,杏目圓睜地問唐榆:“你沒問問那丫頭,楚氏是不是活膩歪啦?”

“……”唐榆不知怎麼回話,沉默地看向徐思婉,徐思婉坐在床邊托腮:“我看什麼隨侍在側隻是個幌子,她想見咱們倒是真的。隻是她若直接說要見咱們,咱們未必肯,一提這樣的主意讓咱們都覺得古怪,反倒會想一探究竟。”

“像這麼回事。”瑩貴嬪讚同地點點頭,坐到她身邊,身子碰碰她,“那你去嗎?”

“姐姐去麼?”她抿笑反問。

“我自然不去。”瑩貴嬪搖頭,“我見她做什麼?管她有什麼打算,我不在乎。我日子過得挺美,才不去搭理她。”

“我會去。”徐思婉一哂,轉而又說,“但也不是現在。我還有些該做的事情沒做,等事情了了,再去見她不遲。”

“又做什麼?”瑩貴嬪怔怔,徐思婉笑笑:“這回不必姐姐幫我。再過些日子,姐姐等著看熱鬨就行了。”

自此又過去小半個月,到了六月十二,便是徐思婉“失子”整一個月的日子。

這晚皇帝猶是被政事困住了腳步,獨寢在了清涼殿中。她在子時鐘聲敲響同時倏然發了夢魘,花晨與唐榆皆趕進屋來,卻怎麼都叫不醒她。

如此這般,宮人們不得不去將太醫請來,施針之後她才總算好轉。

清涼殿因此被驚動,皇帝不放心她,匆匆趕至。後半夜她總算睡得穩妥下來,一直睡到翌日天明。

然而第二日,事情如出一轍,聖駕再次被驚動,不免質問太醫緣故,路遙也隻說是夢魘,是什麼問,卻問不出。

彼時徐思婉隻縮在床榻角落處,身上堆著厚厚的被子,好似在尋求什麼保護。他心疼地將她攬住,哄著她問了再三,她才臉色蒼白地抬起頭:“臣妾……臣妾夢到孩子,就扒在……扒在窗外,一遍遍地問臣妾為何不保護好他,讓他就這樣走了……”

他呼吸滯了一滯,將她抱得更緊:“莫怕,彆去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放寬心,朕陪著你。”

話雖這樣說,他卻在次日就將高僧傳到了行宮,為她故去的孩子超度。

說來宮中若有皇子公主離世,總是會這樣做法事的,但妃嬪小產還做法事的倒不多見。是以一日之內,她夢魘的緣故就在宮中都傳遍了。

當晚皇帝直接宿在了漪蘭閣中,她還是被魘住了一回,隻是醒過來得快些。一時之間旁人也說不清這是因超度的緣故,還是因天子陽氣重。

再至清晨,就是六月十五。徐思婉晨起去皇後宮中問安,精心施就的脂粉難以遮掩麵容的憔悴。

皇後對她自是百般關切,玉妃隻淡淡地睇著她,輕聲笑道:“陛下近來政務繁忙,顧不上後宮,咱們都隻得巴巴地等著。還是倩嬪妹妹有本事,借著夢魘一鬨就讓陛下接連三日去了漪蘭閣。”

吳充華聽得不快,皺了皺眉:“玉妃娘娘這話未免也太刻薄了些。倩嬪剛失了孩子,遇到這樣的夢魘如何能睡得安穩?那可是倩嬪身上掉下來的血肉。”

“是啊,那可是倩嬪身上掉下來的血肉。”玉妃又笑一聲,清淩淩的目光落在倩嬪麵上,“自己的孩子,倩嬪又怕什麼呢?莫不是對那孩子的死,倩嬪竟也有什麼心虛?”

徐思婉始終低著頭,像是被嚇壞了,素日靈動的眼神都變得直愣愣的。

直至聽到這話,她才稍抬起頭,繼而撐起身。花晨連忙上前扶她,她行至殿中,朝皇後拜下去:“皇後娘娘容稟。這事來得突然,臣妾也不想驚擾陛下與宮中姐妹。隻是……如今玉妃娘娘竟因此對臣妾生疑,臣妾倒不得不說個清楚。”

皇後哀歎一聲:“你快起來,坐下說。”

徐思婉並不起身,臉色蒼白的續道:“正如玉妃娘娘所說,既是自己的孩兒,便沒什麼可怕的。臣妾初時見到他還覺得欣喜,覺得既然托夢之事是真,輪回之說多半也是真的存在。當時雖在夢裡,臣妾都想先安撫好他,說不準日後還能讓他再度投入臣妾腹中,一續母子前緣。可後來……”

她的呼吸忽而急促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麵,惶恐不安道:“可後來……臣妾一步步走向那窗邊,竟看到他身邊還有個、還有個孩子……”

“還有個孩子?”蘇歡顏心驚,“難不成倩嬪姐姐當時竟懷的是雙生子?”

“若是雙生子,我便也不怕了。”徐思婉緊咬下唇,“可在夢裡,喚臣妾做母妃的那個男孩,瞧著是五六歲的模樣,旁邊的女孩瞧著卻有七八歲,也就是……就是至少要比臣妾孩子年長一兩歲才是。可那個時候臣妾或是尚未進宮、或是剛進宮尚未麵聖,怎麼可能懷過一個孩子而不自知?”

她的嗓音原本動聽,現下卻染上一層沙啞,讓本就詭異的事聽來更是瘮人。

她全做沒看到妃嬪們驚異的臉色,續言又道:“而且她也、她也不往臣妾麵前來。臣妾昨晚夢見自己走出了屋門,去哄臣妾的孩子,便也想與她說一說話。可她縮在角落裡,一遍遍隻說‘母妃不要我了,母妃不要我了,你們為什麼都不要我們’……”

“臣妾實在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她驚恐得直流出淚來,柔荑緊捂住嘴,搖著頭說,“也問不出她是誰的孩子,她隻說母妃喜歡父皇卻不疼她,她好難受……”

她自顧說著,好像真的在講一個連她也摸不透的故事,自始至終沒看玉妃的臉色一眼。

她越說越是激動,驚恐愈發地克製不住,淚水如雨落下:“她還說、還說弟弟既有臣妾供香、有父皇超度,為什麼她沒有人管。她說她好冷、她好餓,她一直被那些小鬼欺負。”

“她不想讓弟弟也那樣,所以陪著弟弟。等弟弟被父皇送去投胎,她就、就……”

她說到此處,眸中的驚恐升至極處,聲音卡在喉嚨裡,一個字都再說不出。

吳充華急道:“說什麼了?也去投胎麼?”

徐思婉連連搖頭:“她說……她要去找她的母妃,讓她的母妃去陪她。臣妾怕急了,問她母妃是誰?是臣妾嗎?她卻說不是……”

說完她望向皇後,眼中除卻不安,便是對心安的乞求:“皇後娘娘,這是真的嗎?是否真有冤魂索命之事?這又是哪來的孩子?她會不會……”

“倩嬪!”皇後一聲斷喝,她猛然回神,好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怔怔地低下頭去。

皇後強緩一息:“你失子難過,本宮知道。但本宮向你擔保,當今聖上的後宮之中從未有過旁的妃嬪失子,此事想來是你憂心太過所致。你莫要再自己嚇自己,好好歇一歇吧。”

她聞言舒了口氣,端是信了這話,嘴角勾起笑來:“這樣就好……謝娘娘。”

“快扶倩嬪坐。”皇後睇了眼花晨,正想尋些彆的事來說,忽聞玉妃道:“要不……還是讓法師們多做幾場法事吧。”

皇後蹙眉:“你放心,陛下憂心此事,法事已安排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倩嬪是自己不知情才失子的,小小嬰孩想來不會有太多怨氣,自會早登極樂。”

卻聽玉妃又說:“臣妾是說……臣妾是說給倩嬪夢裡的另一個孩子,多做幾天法事。”

皇後一奇:“你說什麼?那孩子並非真的……”

“寧可信其有吧。”玉妃強笑,“萬一……宮中也有哪位姐妹一樣,不知不覺懷了孩子又失去了呢?反正現在高僧們都到了行宮,多做幾場法事也不費什麼事。”

“法事也不是隨意做的,多要知道生辰。尚未降世的孩子沒有生辰,也要知曉是幾時離的世。”皇後無奈,“好了,倩嬪這樣的事本也少見,不會出那麼多樁。玉妃,你是宮中身份貴重的嬪妃,現下該坐得住鎮、為底下的妃嬪們做個表率才好,怎的反倒也跟著怕了起來?”

這話已多有幾分責怪,玉妃終是隻得訕訕閉口,不再多言。

皇後不再看她,目光又落在花晨麵上,叮囑她說:“這些日子倩嬪過得不易,你們要儘心一些。有什麼不適都要說與太醫,若需要什麼,隨時來回本宮便是。”

“諾,奴婢謹記。”花晨福身。

徐思婉也道:“臣妾謝皇後娘娘關照。”

“都回吧。倩嬪這事,不要多做議論了,沒的讓陛下煩心。”她又道。

眾嬪妃皆離席福身,恭敬應下。繼而再行施禮,口道告退。

退出鳳凰殿,徐思婉仍是那副六神無主的模樣,瑩貴嬪早先聽到些口風,知曉這該是一計,看一看她,便喚住思嫣:“徐經娥多陪一陪你姐姐。”她露出憂色,頓了頓,又說,“若倩嬪需要什麼,你隨時去找我便是。姐妹間不必顧忌什麼虛禮,便是我睡著,也可直接喚了我起來。”

“諾。”思嫣福身,玉妃在這時也退出院門,聽到瑩貴嬪的話,一聲輕嗤,“瑩妹妹倒會做得姐妹情深,殊不知人家有陛下守著,哪還顧得上去尋妹妹呢。”

這般聽來,她已緩過來了些。

徐思婉怔忪地盯著地麵,薄唇翕動,伸手緊攥住瑩貴嬪的衣袖:“不是的……我倒寧可瑩姐姐陪我。那孩子、那孩子日日哭著找母妃,陛下在也不頂用,我有時便想,若有旁的妃嬪在,是不是更能哄住她一些。”

玉妃聞言,閉口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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