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熙,人如其名,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是明朗俊熙的,像是冬日無意間從樹枝的縫隙中灑下的陽光般,有股潺潺溪水的溫柔與靜謐,又像是落在掌心的一片雪花般,靜靜地便融化了。
教人不知應該怎麼去形容他好。
對著這樣一個人,江昭莫名放鬆了些,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下。
謝明熙起身,在距離他約一米的位置坐下,
這是一個不會讓人覺得冒犯的、恰到好處的距離。
“謝醫生好,我叫江昭。”
謝明熙微微抬手,“不用這麼生分,直接叫我明熙就好。”他的嗓音也是溫和的,如同浸泡在泉水中一樣,悉數充斥著溫暖。
江昭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很高級,像是某種帶香味的洗衣液被淋在了棉花上,水洗過後又被太陽烘乾的氣味,蓬鬆、舒適。
很讓人舒服。
大概是他麵色不太好,謝明熙複又開口道:“是我失誤了,我們才剛認識,你願意怎麼稱呼我都行。”
“我還是喚您謝醫生可以嗎?我比較習慣這個稱呼。”
謝明熙沒有異議,緩聲道:“你有什麼話想告訴我嗎?”他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輕輕一抬,指了青年眼瞼處,“最近睡得不是很好嗎?”
江昭抿了下唇,猶豫著開了口。
他不能什麼都不說,這樣會讓麵前這位醫生起疑,從而引起主角受的懷疑。
“我最近經常做噩夢。”
“不久前,我親眼看見了一位至交墜海身亡。——我當時想下去救他,但是我不會遊泳,船上的另一個人也不會遊泳。等我們找來船上其他人時,他已經溺斃在了海裡。聽人說,他是在墜下去的時候不小心撞傷了頭,暫時昏厥過去了,結果一閉上眼就再沒有睜開。”
“他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也是我的哥哥,我……不能接受他的逝世。”
謝明熙輕聲道:“節哀。”他的表情淡淡。
“是從這件事之後,你便一直在做噩夢嗎?”
江昭輕輕點頭,謝明熙辦公室很舒服,溫度恰到好處,身下的沙發也足夠柔軟,鼻尖源源不斷傳來香氣,這些東西彙聚在一起,大大降低了他的警惕程度。
他低著頭,不停用一隻手撥弄著另一隻手的掌心。
“從這之後我一直在做噩夢,我當時明明就在旁邊,可是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他的唇瓣張張合合半晌,最終還是將這句話說出口了。
“——我很想他。”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與他……生死相隨。”
他攥緊了手心,眼角驟然劃過一滴圓潤的淚珠。
那顆淚珠像是粒純度十足的金子一般,又像是某種不知名的寶石,就這樣輕飄飄的,卻迅速地從他眼角滑落下來。
從謝明熙的角度來看,他的眼淚更像是小蛇,於這張昳麗的臉上蜿蜒著,伸出鮮紅的蛇信去舔舐美人的眼角。
他莫名有些愣怔。
這位患者是他接診過的患者裡最特彆的。
他很……好看。
出人意料的好看,在沒有見到他之前,謝明熙從不知道自己的患者會是這樣一位好看的青年。
青年閉上了眼,笨拙地試圖以這種方式阻止流淌的眼淚。
“我好想他……”他輕聲述說著,聲音像是籠中婉轉啜泣的金絲雀般。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如果可以見他一麵,我、我願意付出一切,我甚至常常想,如果當時從船上掉下去的是我該多好,我接受不了彆人將我丟下……”
“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每個晚上都在想他,他一直都是我當成哥哥看待的人。從小我一直待在他身邊,我是和他一起長大的,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不能和他一起死?”
“我們出生在同一個地方、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走路。我幾乎不曾離開過他。”
死亡像是一道不可跨越的橫溝,驟然將這種聯係劃開了。
他從此,再也看不見他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江昭壓抑不住地哭出聲,像是要將所有的委屈和悲痛都借由眼淚的苦傾訴出來,他憋了太久,如果沒有一個傾瀉的途徑很可能會支撐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按住了悶悶疼著的胸口。
旋即,有些茫然地抬頭,“醫生,為什麼想到一個人會胸口疼?”
謝明熙沉默。
麵前的青年滿臉淚痕,那張美到極致的麵上除了茫然隻餘茫然,像極了他隨父母在國外獵場遇見的那隻白兔子,眼周一圈通紅,鼻尖也是紅的,淡色的唇瓣微顫,囁嚅半晌什麼也說不出來。
胸口的疼痛太過劇烈,壓迫到了氣管,教他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但最吸引人的是青年那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