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這個圓形痕跡時,江昭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不會記錯的,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做的噩夢。在那荒誕又怪異可怖的夢中,不知名的怪物咬的地方便是在腰上。
他絕不會記錯……
可那分明是夢中的情景,怎麼會出現在現實中他的身上?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有兩個猜測:一是他現在正在做夢。
二是……
有東西趁著他睡覺時,在他身上留下了這樣的痕跡。
不論是哪個猜測,江昭本能不願相信。他的喉結滾動,手中的衣擺隨之被放下,試圖催眠自己這個傷口說不定是不小心碰到的。
——萬一真的是這樣呢?那兩個猜測是他想多了。
他自欺欺人地想著,手卻攥緊了衣擺。
最好不是這兩個猜測的其中一個。
江昭出去時,謝明熙的辦公室緊閉,林玉韻站在門口等他,瞧見他走過來,麵色凝重道:“我們回家?”
他點頭,下意識抿了下唇。
……這位謝醫生和主角受說了什麼,讓對方的麵色陡然間變得沉重起來?
難道是……從他真假參半的描述中猜到了什麼?
不可能啊,他的描述多半是對自己有利的,心理醫生再厲害,也看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
如此安慰了下,他勉強放寬心,和林玉韻回了江家。
“昭昭,你不要害怕,醫生叫我過去沒說什麼,他隻是告訴我了一點關於你的症狀的事,——你最近是一直在失眠嗎?”
江昭怯生生地點頭。
他慌張極了,自額發下抬頭望過去,露出了一雙冰晶雕成的葡萄般的眼,模樣無辜極了。
“謝醫生……和你說了什麼?”
他的腿腳還沒有好,林玉韻扶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左右無人,他聲線平穩道:“謝醫生告訴我,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說,那場意外已經快成了你的心魔,如果你一直拘泥於過去,便會停留在過去,永遠不會有自屬於自己的未來,反而很可能,讓你也永遠停留在過去。”
江昭低垂著頭,模樣像極了陽台上那株被雨水打得焉巴巴的植物,林玉韻卻從各種細枝末節的小動作裡都能窺見他的不安。
——他在不安什麼?
是隱瞞了什麼?
林玉韻聽見了青年的聲音,溫婉柔和,像極了一隻被困住的金絲雀,隻能啜泣著歌唱哀傷。
“我是不是給你和媽媽添麻煩了?”
“怎麼會,昭昭不應該這樣想,我們是朋友。而且,昭昭不是叫我林哥嗎?你既然叫我一聲哥,那我便是你的親兄長。”
林玉韻伸手,指尖觸碰到了青年柔軟的發絲。
很軟。
比他曾摸過的所有小動物都要軟得多。
他這人也是,活脫脫一個粉麵團子,身上的肌膚一戳一個坑,教人想欺負他欺負得更狠些,最好是讓他被淚水化開,成就一灘溫軟的春水。
林玉韻也不知怎的,似乎一碰上江昭,他的腦子便被麵糊住了。
滿眼——
滿心,都是青年。
再容不下其他東西了。
他的呼吸微一滯,大腦罕見地發出了貪戀的信號,不願將手從麵前這顆毛茸茸的腦袋上拿下去。
他想要更多……
想把青年整個人嚼碎了,隻餘下殘肢碎骨,血肉都搜刮乾淨。這副美麗的皮囊一定得保存完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劃痕,倘若可以,他應當會親手將這身皮子剝下來,隻能從背後一點點剝離,不能有任何損毀。
藝術品是不應該有瑕疵的。
美人在骨不在皮,裡頭的骨頭也應該好好保存,可以做成等身的棉花娃娃,用那些雪白的、絮狀的棉花,將青年一點點填滿,然後再用那副洗乾淨的皮囊將他縫合。
——他會比現在還要美上許多倍。
林玉韻光是想想,骨頭縫便控製不住地發起癢來,渾身的血都熱了,在他冰冷的身軀中奔騰不息,即將衝垮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似乎下一刻他就會咬斷青年的脖頸,嘗到從這天鵝般的細長脖頸中流淌出的鮮血。
他聞上去很甜。
約莫是他的手停留得太久,江昭察覺出了些不對,抬頭茫茫望過來,聲音溫軟道:“林哥?”
隻這一眼,方才所有殘暴瘋狂的想法都煙消雲散,連一點痕跡也不剩下。
他比青年更先化開了,像是一塊被對方含在身體裡的冰,即使什麼也不做,他也會將自己化成一汪滿載的溫水。
他對青年下不了手。
青年現在就很美了。
比他精心挑選的寶石眼珠還要美、比他花了千金養殖的人工皮囊更柔滑、比他選中的任何一個獵物都要美。
他似乎生來便該是如此。
林玉韻聽見靈魂發出了聲滿足的喟歎,無數影子從陰暗處奔湧而出,拉他進了沼澤裡,將他徹底吞噬。
他想要青年。
不管是青年的什麼,他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