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也絲毫沒察覺到,在兩人前方不遠處有一片格外光滑的玻璃圍欄,他自以為無人能看見他的表情,卻清晰地倒映在了玻璃麵上。
司機在二十分鐘後趕來,臨到上車時,江昭犯了難,反派雙腿不便,應該怎麼上車?
他的目光下意識投向對方,裡頭含了些為難,這點情緒將他的眸光點綴得格外清亮。有心想問對方的保鏢去哪裡了,卻又不太敢開口。
駱俞目不斜視伸出手。
江昭心感不妙,這是……讓他抱著上車嗎?
他愣在原地沒動,駱俞的目光向上,眸光冷淡得駭人。
“你打算讓我自己爬上去嗎?”
一個“爬”字,既強調了他此刻的處境,也諷刺了江昭。
後者隻好接過了那隻手。
駱俞的手很涼,近乎冰冷的呼吸噴灑在他側頸,教他下意識想起了某種劇毒的蛇類。仿佛是條毒蛇順著他的脖頸輕輕滑了過去,旋即繞了一圈,略一用力勒緊了。
自然界中,脖頸是最為脆弱的地方,野獸想要咬死獵物時,悉數是從脖頸下手的。
這條法則在人類的身上也是同樣。
江昭後頸汗毛倒豎,屏住呼吸用力,費力將反派抱起來,放在了車上。
短短十幾秒教他出了一身冷汗,渾身的力氣好像耗儘了,因著和恐懼靠得極近的緣故,他的心臟一陣陣發著顫,跳動前所未有地劇烈。
有那麼一瞬間,他仿佛真的被一條毒蛇纏住了。
江昭深呼吸,把輪椅放進後備箱,看也沒看後座一眼,徑直走向副駕駛。
剛將車門拉開,他的動作便倏地停下。
從車門被拉開的這點微薄縫隙中,一道冰冷的目光投過來,像是在質問。
——也是不動聲色地警告與威脅。
江昭好容易生出的勇氣煙消雲散,乖乖關上副駕駛的車門,在司機摸不透的目光中落座於駱俞身旁。
後者收回視線,淡聲報出地址。
這地方離機場還挺遠的,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下車時,江昭後背的衣服浸透了好幾輪。
他覺得有些奇怪,駱俞一路的情緒和表情悉數是淡淡的,像一尊高坐在廟堂之上、不良於行的神像般,卻教他格外害怕,待在對方身邊的壓迫感甚至有些超過了撞鬼時。
下車時仍然是江昭抱他下來的。
司機原本想幫忙,卻被駱俞以不習慣陌生人觸碰自己為由拒絕了。
將人推進陰涼處後,江昭便不動了。
新支點的前半段他完成了,可偏偏還有個後半段,不論如何,他今天是一定要羊入虎口一次的。
駱俞看向他,“怎麼不走?”
江昭垂眸,他不會撒謊,往往不得已說謊時都要低著頭,用濃長的羽睫遮住瞳仁,不讓旁人看出他眼中的空白。
他小聲開口:“我……我還有些事想和你……”
話未說完,駱俞忽然打斷他,“不願意走?你是想上去坐坐?”
江昭下意識點頭。
駱俞的唇角忽然微勾了下,快得像是錯覺,教捕捉到這一抹笑容的青年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推我進去。”
不過轉瞬,他又變成了之前那個冷嘲熱諷、氣勢駭人的反派。
駱俞的家在頂樓整層,據江昭所知,這樣一棟平層,其價值絲毫不比江家於市中心購置的彆墅少。內裡的裝修風格很冷淡,入目是一大片的純白、淺灰與深黑,象征著房子主人非黑即白的內心。
江昭在淺灰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這裡還放著一架可遙控的輪椅,駱俞將身下的輪椅換成了這把,眼下正在飲水機旁接水,水入玻璃杯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裡很響,是一種會讓人感到不安的聲響。
那杯水最終被放在了江昭麵前。
他忐忑地看著那滿滿的一杯溫水,悄悄抬眼偷看反派,卻不曾想對方撐著手肘盯著他看,這一下被抓了個正著。
“我……不渴。”江昭小聲道,不是不渴,而是不敢喝對方遞過來的水,萬一裡頭下了藥呢?
駱俞眉眼滿是譏誚,“江少爺是嫌我這兒的水不乾淨?”
江昭哪兒敢說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江昭率先收回視線,低頭不敢再看,視野範圍謹慎地控製在了玻璃杯身上。
約莫幾秒後,他視野內突兀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住了杯身。
他的目光無意識追尋著,親眼看見駱俞喝了一口杯中的水,鋒利的喉結上下滑動,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水裡沒毒。”
玻璃杯複又放了回去。
江昭懸著的心往下落了些,幾乎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反派為什麼會這樣做,頂著對方的視線拿起,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小口。
他是真的不渴,但對方都這麼做了,他再不給對方一點麵子便是明晃晃的找死了。
駱俞的目光好像一把開刃的刀,所到之處皆留下了傷痕,將他的眉眼細細描摹了遍,又落到青年不住滑動的喉結上。
“咚。”
水杯掉落在地,駱俞看死物般的目光回到青年麵上,眼睜睜望著對方閉上眼,身子順著沙發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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