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內悚然,老實閉上了眼。
沒看見沒看見……他沒看見!
過了一會兒,謝明熙撤回手,淡聲道:“差不多到時間,小昭該睡覺了。”
現在才剛十點。
江昭抬眼看他,用沉默表達出抗拒。
謝明熙親昵地捏了下他的鼻尖,這個動作由他做出來,滿是寵溺,像愛侶間偶爾的小情趣。
“彆鬨。好孩子應該早睡早起,你不想睡覺的話,我隻能讓你和我一起睡了。”
此話一出,江昭登時啞口無言。
他被送到原本的臥室門口,臨進門時,謝明熙揉了揉他的頭。
江昭卻在這時抓住了他的手。
後者停住動作,麵帶疑惑低頭。
抓住他手的青年顯然很慌張惶恐,哪怕極力掩飾,恐懼也從他眼中溢出來。
可憐的小美人還不知已被識破,強裝著鎮定,漂亮的喉結卻上下滑動,雪白的皮肉也跟著挪動,線條並不鋒利,反而是模糊隱約的,無端端生出一股色\氣。
“你要把我關在這裡麵嗎?”他輕聲詢問著。
謝明熙的手又揉了下他的腦袋,“寶貝怎麼現在才發現?”
江昭麵色一白,下意識道:“為什麼?你要把我關起來,等我崩潰之後再殺了我嗎?”
如同被圈養的、待宰的羔羊般。
隻要時機合適,懸在他頭頂的斬刀便會毫不猶豫地落下。
他識破謝明熙的身份後,按理來說,對方便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謝明熙一直以來,都應該是想殺了他複仇呀。
他怎麼會變呢?
謝明熙掙脫他的桎梏,盯著他看了幾秒後,才道:“寶貝彆想太多。晚安。”
而後,他看著江昭進了房門,才轉身離開。
門內的江昭想不通。
很快,他便沒有再糾結這件事,去浴室裡看了下。他之前翻窗逃走的地方仍保持著他走時的模樣,丁點未動。
沒有被封上,外頭的水管也沒有拆掉。
他抬頭,目光朝遠處望去,圍在這座宅子附近的,赫然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叢林,他的目光不斷往外延伸,一直到地平線的最遠處,才隱約露出了公路的麵貌。
他忽然便懂了謝明熙不作為的原因。
對方料定了,他哪怕是再次逃跑,也沒可能從這裡逃出去。
江昭深吸口氣,關上窗戶回到房間,躺上床準備入睡。
他帶出去的手機和充電器不知這會兒到哪兒去了,他有心想看駱俞收到他的消息沒有,卻做不到。
對方最好是收到了。
他得找機會從這裡逃出去。
不管謝明熙心裡在想什麼,都跟他沒有關係了,他遲早會逃出去的。
江昭閉上眼,在被子裡摸了摸黑霧所在的位置,而後便陷入了沉睡。
大抵是因著謝明熙在,他沒睡得太沉。
半夜,半夢半醒的江昭隱約聽見了一點聲音,像是有誰在叫他似的。
他躺在被中的身體猛然僵硬,薄薄的一層眼皮底下的眼球輕微地轉動了兩下,卻一反常態地沒有睜眼。
他聽清了那道聲音是誰的。
是謝明熙的。
江昭躺了半晌,那聲音依然喋喋不休響在他耳邊,他沉默半晌,手伸出被子,將柔軟的棉被拉過頭頂,徹底隔絕開那道擾人的聲音。
他不想聽。
大約幾十秒後,聲音消失不見。
又十分鐘後,大腦始終清醒的江昭聽見了開門聲。
他的神經驟然緊繃起來,藏在被內一動不動,門開後並沒有腳步聲出現,但沒多久,江昭便察覺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他在氧氣快要耗儘的被內急促喘息了幾下,倏地,一隻手隔著被子落在他頭頂。
而後對方將被子拉開了。
他死死抓住被角,不願讓外頭的東西得逞。
他最終還是沒能抵過。
被子從頭頂被緩慢拉扯下,到他鎖骨時便停了下來,甚至一反常態地給他掖了掖被角。
“睡覺彆這樣,容易在被子裡缺氧。”
一道男聲傳來,江昭憋住的那口氣瞬間鬆懈,慢慢將眼皮掀開一條縫,朝外看去。
謝明熙彎腰看他。
黑暗中,他的瞳孔散出了淡淡的幽光,如同某些夜視動物一般,看著平白有些嚇人。
江昭默然望著他,眼眶裡聚集出了些許淚光。
謝明熙道:“抱歉,我應該更早一些把騷\擾你的東西趕走。”他的手下滑,落到江昭麵上。
同樣是冰冷的溫度,但江昭心頭的害怕卻遠沒有方才麵對未知的鬼怪時更多。
“害怕?”
江昭小小地點了點頭。
謝明熙在黑暗中靜默了幾秒,而後,他伸出手,好像拿了什麼東西出來。
透過窗外的月光,江昭看見一條細細的繩索。
他吞咽口水,躺在床上沒有動。
這條繩索被謝明熙套在了他的脖頸上,就在他即將係上結時,江昭唇瓣發顫地輕聲問:“……你想勒死我嗎?”
謝明熙沒有說話,自顧自將這條繩索係上了。
一個有些重量的東西落在江昭脖頸上,觸感冰涼,他用手摩挲了一下,發現是個葫蘆似的小瓶子。
“這是什麼?”
謝明熙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重逢禮物。——我有許久沒和小昭見麵了。”
他的聲音裡含上了笑意。
“第一次見你時便想說了。”
“好久不見。”
江昭沉默,他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回複,便隻好接著問:“它有什麼用?”
他心裡胡思亂想著,他重新戴上的那條玉佛沾了林玉韻的血,便被黑霧判定為危險,好像好幾次,林玉韻也是憑借那條玉佛成功找到的他。
而這個小葫蘆瓶裡更是不知裝了什麼。
“保護你。戴上他,一般的鬼怪便無法靠近你。”謝明熙的聲音理應是很好聽的,在這樣的夜晚裡,如緩緩拉響的大提琴,給了他莫大的安全感和勇氣。
而後,他俯身。
一個極輕的吻落到他頭頂。
像一片羽毛輕輕搔了搔他的手心。
“晚安,這次我希望我的寶貝可以做個好夢。”
房門被打開又關上。
江昭愣愣地望著不遠處的房門。
半晌,他閉上眼,陷入沉睡。
他在第二天才看清戴在他脖子上的是什麼。
是個琉璃做的小瓶子,還不及大拇指的指腹大,通體悉數是青色的,上頭用金子鑲了繁複的花紋,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漂亮極了。係琉璃瓶的是條紅繩,同當時穿玉佛的紅繩是一樣的。
他試著擰了下瓶蓋,沒能打開。
他又搖晃了兩下,最後將琉璃直視強光,勉強看清裡頭裝了點帶顏色的水,像是紅色的,又有些發黑,這一小瓶裡裝得滿滿當當,絲毫不見空隙。
江昭猶豫了下,最終也沒將項鏈從脖頸上摘下。
他其實想問問黑霧,但想起這是在誰的地盤上,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他出了房門,四處找了一圈,沒見到有傭人在,就連謝明熙也沒了蹤影。
他有些納悶,但到飯點時,桌上忽然冒出了一人份的午餐。
江昭用了午餐,百無聊賴地在彆墅裡閒逛。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五天,謝明熙也終於再次出現。
江昭糾結再三,鼓足勇氣敲開謝明熙的房門。
“你可以把手機給我嗎?”迎上謝明熙的視線,他眼皮倏忽一跳,熟悉的恐懼感漫上來,幾乎是瞬間,他便後悔了。
謝明熙問:“小昭要手機做什麼?”
“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很無聊。”他硬著頭皮道:“你給我手機,我也逃不出去的。”
他同男人的目光對視上,有些忐忑地潤了下乾澀的嘴唇。
一截猩紅的舌尖帶了些水澤,覆蓋原本乾涸的唇瓣,令這唇瓣恢複了些原本嬌嫩的模樣。
他能察覺到,謝明熙的目光也落到了他唇上。
他心裡一沉。
江昭想:難道謝明熙把他抓起來不是為了殺他,而是為了……羞辱他?
林玉韻說喜歡他,可他察覺不到。
他隻能感受到對方的自私,借著“愛”這個名義,打算讓他去死,因為唯有這樣,他們才能算是真正的在一起了。
這樣自私的愛絕不是江昭想要的。
林玉韻和他無冤無仇,說喜歡他,他可以理解。
謝明熙又是為了什麼呢?
從謝明熙的視角來看,他是有殺身之仇的敵人。無論怎樣,他都不可能喜歡上自己。
江昭胡思亂想了許多,目光不自覺帶上了些警惕,死死盯著謝明熙有了動作的手。
被他緊緊盯著的謝明熙卻沒太大反應,抽屜拉開時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滾落滑過軌道,吸引著江昭的視線。
那隻手從裡頭拿出了一部手機。
“充電器在你的書桌櫃子裡。”
江昭一愣。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謝明熙,全然不敢相信方才聽見了什麼。
就……這麼簡單嗎?
沒有提要求,更沒有威脅他,他一說,便將手機給了他。
……為什麼?
謝明熙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