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舷安僵著身子點了下頭。
“我……我保證不會嚇到你。”
青年腮幫子輕輕鼓了下,那塊柔軟的皮肉被撐起來一點,像是倉鼠藏著堅果的腮幫子一樣。
“可是,你讓它們把我接過來這件事,我事先沒有知道。”
他點了下額頭,“剛才撞到額頭,就是因為半夢半醒的時候發現不在床上,情急之下站起來時才會撞到的。”
說起這件事,他濃密的羽睫顫了顫。
“我被你嚇到了,易舷安。”
他綿軟得話音落下,卻像是一記重錘,重重敲打在易舷安心上。
讓他半邊心臟都被重擊弄得麻痹起來。
他心裡忽地生出了無儘的悔意。
江昭這麼膽小,哪怕是他突然出現都會嚇到江昭,更何況是在睡著後不知不覺地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換成彆人,也一定會被嚇到。
他該死,這件事是他魯莽過了頭。
易舷安舌尖頂了頂上顎,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
“抱歉。”他有些訥訥道:“我考慮不周。”
他看向江昭,眼裡不自覺流露出一股狗狗做錯事後的無措感,“我……”
大抵是因為好麵子,這條凶巴巴的惡犬哽了許久,才低聲道:“我下次不會這樣了。”
這句話一出來,他便猛地從惡犬變成了乖巧聽話的大狗。
大狗低頭看向小主人受傷的額頭,心裡的懊惱似開閘的洪水一般卷來,幾乎將他淹沒在其中。
那塊紅痕一定要到明天才能消腫。
這群紙人……抬轎的時候難道不應該更穩一點嗎?
還有這轎子,轎子頂這麼矮,一不小心便碰到了江昭的頭,真是一點也不經用,等下就讓人把它換了。
江昭始終低著頭,沒說原諒他,也沒說不原諒他。
偏偏是這樣沉默不語的態度更加讓易舷安心裡忐忑,連接江昭過來是為了什麼都拋在腦後,滿心都隻想著讓江昭高興起來。
可他生平從未低過頭,說抱歉已經是他所能想到的、最適合的道歉方式了。
也是唯一的。
想求得彆人的原諒,是不是應該做出些什麼?
易舷安雙眉擰緊,一時間陷入到糾結當中。
“我……”他的嘴張了又閉,最終愣是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
幸而江昭不是個喜歡計較的人,兀自生氣一小會兒,便重新抬頭。
“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原諒你了。”
他的聲音分明是清淩淩如泉水似的聲音,但聽在易舷安耳中,卻莫名變得綿軟起來。
他想,真奇怪,江昭好像隻有在和他說話時會這樣。
難不成是因為……他的身份比較獨特?
所以江昭隻會對他用這麼軟的聲音說話?
他對那個什麼符沉說話,可從來不是這樣的。
被他腦補的對象彎了下唇,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笑,很淺,快得如同錯覺一般。
“隻要你彆嚇我,我就不會生氣。”
易舷安大腦徹底宕機。
他滿腦子都是剛才一閃而過的笑,分明是個死人,卻還是感覺到一股心尖震顫的感覺,另外半邊尚存感覺的心臟也變得酥麻起來。
江昭這到底是是……什麼意思?
做什麼對他笑得這麼好看——?
見他沒反應,江昭在心底小小地感歎了一聲。
怎麼會有這麼好哄的人。
比什麼謝明熙、駱俞好哄太多。
江昭想著,下意識抿了抿唇,做了個淺笑的動作,瞥見易舷安的神情後,他更加堅定了心底的想法:真好哄。
他問道:“你找我過來是因為什麼?”
被他這聲喚醒,易舷安在一片渾噩的大腦中翻找片刻,好容易想起找江昭來的目的。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陰沉沉。
“江昭,我答應了你的請求,作為交換,你也應當答應我的請求。”
江昭心尖顫了顫,易舷安怎麼突然反應過來了?
易舷安沉著臉道:“我們已經成親了。”他格外強調了這句話。
事實上,他一直都在強調這個事實。
“男人成親之後,應該和身邊人避嫌,你認為我說的對嗎?”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儘管我們的婚事你並不願意。”
後麵這句話輕得微不可聞,也花費了易舷安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說了出來。
“——可我畢竟是你的合法婚姻對象。”
“你和彆人相處時,儘量彆讓他們和你有親密接觸,這樣傳出去不好聽。”他乾巴巴道。
係統冷漠地想:鬼扯。
他們結的是冥婚,隻有彼此和那天前來的鬼混知道,便是傳出去了,估計也沒人會在意。
易舷安真正介意的,是傳出去被人說閒話,還是彆的,對方心裡比誰都清楚。
嗬,像這種明明吃醋了,但是好麵子不想說出來的人,要是到嘴的鴨子飛了,它也是絲毫不意外的。
江昭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輕聲道:“你不喜歡我和彆人接觸嗎?”
易舷安下意識點了點頭,反應過來後又飛快搖頭,生硬道:“我隻是不想你被人說閒話。”
“你這麼說,是因為白天的那件事嗎?”江昭軟聲道:“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呀,我的腳受傷了才會被他背出浴室。”
“更何況,符沉是我哥哥。我們之間沒什麼的。”
易舷安啞口無言。
江昭說的話完全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他。
他逼著人家結了冥婚,還強硬地要求人家不能和彆人接觸。
一想到白天出現在江昭房間裡看到的畫麵,他心頭便湧上了無休止的殺意,恨不得現在便將符沉殺了。
他才是和江昭結了冥婚的那個。
連他都沒有碰過江昭的小肚子,那個姓符的東西,又憑什麼?
什麼哥哥,一沒有血緣關係,二不在同一個戶口本上。
不過是個憑借身份,想要近水樓台先得月的狗雜碎罷了。
易舷安垂眸,正對上江昭那雙澄澈的眸子,登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江昭乾淨得像白雪一樣,自然是不知道這些醃臢事的,那麼,他也沒有必要拿這些事去讓江昭徒增煩惱。
他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生硬地轉移話題道:“你困了嗎?”
青年點頭,聲音帶了點委屈,“醫生說了,我要好好休息,保持充足的睡眠同時還要早睡早起。”
易舷安一僵。
他似乎又做錯了一件事。
“我現在……讓人送你回去。”這句話是他硬生生從喉中擠出來的,滿心都充斥著不願意。
江昭全然沒察覺到他的想法,雀躍地點了下頭,“我走啦,晚安呀。”
說完,他便上了轎子,被這群紙人晃晃悠悠地抬了回去。
次日清晨八點,江昭在床上醒來。
他昨天說他困了其實是在撒謊,鬼魂想要見一個人,隻需入他的夢便好了。
昨天見到易舷安的他是靈魂狀態,而靈魂體最好的佐證是他額上的紅腫。
那是隻存在於夢裡的,現在的他額上根本就沒有這道痕跡。
他起來的時間說早不早、說晚不晚,符沉還在禁閉,未滿二十四小時,江家父母七點半便出門了,這麼多年來一直雷打不動。
他一個人待到中午,江家父母比符沉先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
除江父江母外,他們身邊還多了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男人。
他遠遠看了眼,發覺對方生得很俊,年齡瞧著約莫也就三十左右,加上那身氣質,恍惚會讓人將他錯認成二十五歲的小青年。
江昭有些疑惑,卻聽江母介紹道:“鑒於你的身體,我專程把應醫生請了過來,一直到找到合適的心臟進行手術之前,應醫生都會住在這附近。”
“應醫生的醫療室也搬到了他的住處。”江母頓了頓,柔聲道:“昭昭昨天吃的東西不太健康,吃午飯之前先去應醫生那裡看看好不好?”
“醫療室裡的儀器全是我昨天臨時讓人從國外調過來的,剛剛安置打掃好。”
江昭沒有理由拒絕,點了點頭。
緊張的江母舒出一口氣,喜笑顏開,“昭昭真聽話,不用怕,應醫生雖然年輕,但在心臟這方麵的醫術卻是格外高的。”
她又哄了一通,才陪同江昭走到臨時搭建的醫療室門口。
說是醫療室,但走進去後才發覺,這裡儼然成了一個小型的心臟科。
江母想要跟進去時被這位應醫生攔住了,對方聲調懶散,“抱歉,檢查的時候不能有外人在場。”
一向脾氣不好的江母硬生生忍住了。
江昭獨自跟著應醫生進了醫療室。
他餘光關注著這位應醫生,發覺對方不僅年輕俊美,身上的氣質也非同一般。
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位應醫生在原文裡出現過。
篇幅還不短,同符沉的戲份不相上下,也是一位重量級男配。
他正胡思亂想著,應醫生轉過身,上下掃了他一眼,目光輕得有些曖昧。
而後,他用那把慵懶低沉的嗓音淡淡道:“脫衣服。”
江昭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