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回絕,便聽係統道:【宿主,您的任務裡有和他們見麵這一項,分值正好零點五。】
江昭之前同係統討論過,分值大於等於零點五的任務在他這裡會被列為“必做”。反正係統最近沒事,他就讓係統篩選了告訴他。
江昭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無措。
他更加懷疑了,這個任務係統完全是在針對他!
他有些鬱悶,又有些委屈,苦惱地抬頭看了眼易舷安。
這是易舷安的父母,他要帶易舷安一起去嗎?
“你在看什麼?”不等他開口,易舷安便主動開口道:“你一直看我做什麼?”
江昭抿了抿唇,那滴嬌嫩的唇珠被他含進去些,質感瞧著格外肉。
最終他還是決定把短信告訴易舷安。
易舷安略不自在的目光落到屏幕上,猛地頓住了。江昭眼睜睜看著他眼中的情緒一一消失。
到了最後,易舷安近乎於冷漠地盯著這塊巴掌大小的屏幕。
他掀起眼皮看江昭,這個瞬間,江昭身形猛地一頓,好像被這道目光定在了原地。
他好像到現在才發現,大狗有時候看著可愛,但終究是生著尖牙的犬類。
“你想讓我做什麼?”他問,聲音比之平常冷淡了許多。
江昭輕輕搖頭,聲音有些怯,“不……他們是你的父母,我隻是想問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易舷安定定地看著他,目光前所未有地冷厲。
“我和他們總共才認識不到五天,沒有見麵的必要。”
江昭仔細看著他的雙眼。
他在情緒上的感知程度是其他方麵的兩倍,直覺告訴他,易舷安現在不太高興。
為什麼呢?
他自己不是說了,認識不到五天,沒有必要。
那又為什麼要因為這對夫妻而動容。
隨時檢測他內心數據的係統小聲道:【宿主,恕我冒犯,您不覺得您的情緒有些過於冷血嗎?】它的聲音壓低了,【很抱歉用了一個不太好的詞語來形容您。但您一直以來,都太過於冷靜,不止是這個世界,上個世界時,除了駱俞死時您表露出了類似於著急的情緒,除此之外,您的情緒值都格外穩定。】
始終如一的冷漠。
沒有同情、沒有惋惜、沒有仇恨、沒有快意。
係統甚至猜測,脫離上個世界時,江昭的情緒也不是因為擔心駱俞會死而焦急。
他的焦急完全是因為,他認為現在的他應該焦急。
在他的認知裡,駱俞救了他,所以他應該擔心駱俞。
包括對林玉韻,它最開始以為那是喜歡,後來才發現不過是吊橋效應下產生的錯覺。
還有對駱俞的依賴,也隻是因為對方是唯一的人。
除此之外,任何多餘的原因也沒有。
它的宿主好像一直戴著一層麵具。
係統有了些猜測,但它的猜測需要證據,“冷血”這個詞便是它的試探。
果然,江昭的目光落到易舷安身上,眼裡是清晰的疑惑。
【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我隻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分析。】
係統想,它的猜想是對的。
【按照正常人的方法,您可以試著安撫一下他?】
江昭思忖,覺得它說得有道理,欣然點頭,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易舷安的額頭。
他沒說話,因為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易舷安默不作聲抬手,抱住了他。
江昭一愣,低頭小小地看了眼對方。
易舷安現在的情緒好像難過。——那好吧,就讓他抱兩分鐘。
良久,江昭有些忐忑地問:“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易舷安沒說話。
江昭重複一遍。
易舷安垂眸,將頭埋在了青年溫暖的腹部,悶悶的聲音傳來,“我不去了,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江昭獨自一人去見了他名義上的這對養父母。
他們約在一家餐廳裡。
原身的養父母都是普通市民,養父是一名名氣不大的律師,最擅長的就是離婚官司。養母原先是全職太太,檢查出原身有心臟病後,便找了份便利店的工作,僅僅隻做日常糊口。
江昭到的時候,這對夫妻早早地便等在位置上了。
見到他來,養母眼中迸發出一股亮光。她已有許久沒見過兒子了,雖然沒有血緣,但到底是她一手撫養長大的,二十多年的情分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斷絕的。
“小昭,來這兒坐。”
江昭剛一坐下,養母便不停噓寒問暖,說到最後,她眼裡還帶上了些淚光。
“媽媽這幾天做夢總是夢見你,夢見你在新家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我擔心你呀。你是不是瘦了?江家的飯菜不合你胃口嗎?”
她邊說邊往江昭碗裡夾菜,“這些都是你平時喜歡的,你快嘗嘗,我記得你說你喜歡這家餐館。”
江昭被她的熱情弄得有些手足無措,羞得脖頸泛紅,有些靦腆地笑了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還是江父看出了他的不自在,重重咳了聲,養母這才意猶未儘地住了手。
江昭總算鬆了口氣,悄悄抬眼去看養母。
他看著這位母親,心裡卻想到了另一位遠在江宅的母親。
她們從某種方麵上來說是相像的,但又從本質上區分開來了。
一頓飯吃得江昭百般不自在,到最後,他雙頰也跟著紅了。
他感受不到養父母的情緒,原本想按照原身的性格來回應,轉念一想對方是個混蛋,便將這個想法給按下了,揣摩著普通人的反應。
一直觀察的係統更加確信了它的猜測。
回去的路上,它試著開口,“宿主,您有沒有發現,您在情緒感知這方麵,好像比平常人要稍微弱了那麼一點。”
——豈止是一點。
江昭疑惑,【有麼?】
【有的有的。】
【你都這麼說了,那應該是有一點的。】話罷,他像是完全不在意這件事一般,神色帶了點懨懨,不太高興地哼了聲。
易舷安又騙他。
說好不來,卻還是偷偷跟過來了。
他雖然看不見易舷安,但卻能感受到對方如芒在背的視線,讓他想忽略也難。
明明說了,出現在他身邊一定會告訴他的。
騙子。
江昭討厭被人騙,他認真想了下,決定今天之內都不理易舷安了。
反正對方也不想被他發現,那他就裝沒看見,正合了易舷安的小心思。
江家的莊園距離市區有些遠,平時出去一趟需要花費半個小時的路程。江昭其實不懂,為什麼江家父母要住得離上班的地方這麼遠?
還是說,因為這裡是江家的祖傳的莊園,江父身為這座莊園的持有人,同時也是江家現任家主,所以才會一直住在這裡的?
他想得出奇,絲毫沒意識到車子停了下來。
耳畔忽地傳來兩聲敲擊玻璃的聲響,他下意識回頭去看。
應野言笑晏晏,隔著一扇玻璃同他對視上。
車窗被搖了下來,應野笑道:“我遠遠地在車裡看見一個人影好像是你,走進了一看才發現真的是你。——出去做什麼了?”
“吃飯。”
應野很有距離感,沒追問他和誰吃飯,而是說道:“這裡離你的住處也不遠,不如下車我們一起走回去?你不能進行激烈運動,但偶爾散散步還是可以的。”
是這個道理,江昭欣然點頭,打開車門和他並肩前行。
“你好像不太高興?”應野隨口問道。
江昭:“嗯,有人答應了我一件事,可最後卻反悔了。我不喜歡有人騙我。”
應野微頓,“很嚴重的事情?”
江昭搖頭。
“不算是,我隻是不喜歡彆人騙我而已。”
應野思忖片刻,克製道:“你說得對,反悔的確令人不齒。——更何況,他答應的是你。”
那股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又冒了出來,江昭回頭,對上應野笑意滿滿的眸子。
如果他再稍微深想一些,一定可以發現,應野眸子裡除了笑意,還有情意。
他的眼神幾乎可以被稱之為含情脈脈了。
“要是我答應了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絕不會出爾反爾。”應野笑得很爛漫,像一隻開屏的孔雀般,“因為這是答應了你的事,而同時,我認為,誠信也是人和人之間相處的基本法則。”
“我說得對嗎?”
江昭壓下心頭的疑惑,輕輕點了下頭。
對是對,隻是答應了他的根本就不是個人。
兩人並肩而行,應野的目光始終若有似無地縈繞在江昭身邊,從始至終沒有離開他超過三十秒。
大約十分鐘後,他們走到主建築附近時,江昭忽地聽見了狗叫聲。
下一瞬,一隻超大型的棉花球從花叢中竄了出來,脖子上的牽引繩隨著它的動作拖在地上。
沒了牽扯,它目標明確地奔向江昭,力道之大,險些把瘦弱的青年撲倒在地。
小白熊尾巴搖得歡快,繞著他們轉了兩圈,而後高高興興的“汪汪”兩聲。
江輕輕笑了下,被小白熊頂得不住往後退。
“好啦好啦,知道你高興,不要再推我了,我快要站不住了。”
小白熊聽不懂他的話,以為他是在和它玩,興高采烈地“汪”了聲。
應野的目光落到它身上,忽然道:“有時候其實挺羨慕它們的。”
江昭一邊揉狗頭,一邊回頭看他,目光乾淨純澈,帶著少見的笑意,像是剛剛才從空中墜落的雪花般的。
應野的話頭一次頓住。
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說不出話。
好半晌,他才接著上一句,勉強道:“它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撲向喜歡的人,向喜歡的人撒嬌,而它們喜歡的人也多半是喜歡它們的。”
他說著,目光有些醋地看了眼小白熊。
小白熊根本不理他,朝江昭使勁搖尾巴。
江昭聽得懵懵懂懂的,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選擇了去求助小係統。
【係統,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係統沉默。
【我猜測,應該就是字麵意思,沒有第二層意思,是您想多了。】
江昭不太信,順著小白熊推搡的力道往後退了退,遠離應野。
他從新手世界裡學到了格外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遠離讓他覺得不舒服的人。
不論對方是誰,隻要他直覺不喜歡對方,那就要儘快遠離。新手世界的他為了活命,明知道林玉韻的不對勁,卻還是固執地待在對方身邊。
這個世界,他一定要吸取教訓。
不舒服就遠離!
應野像是沒看出他的疏遠,禮貌地跟他告彆就走了,走時還一臉魂不守舍。
江昭舒出一口氣,蹲下身和小白熊對視。
“剛剛謝謝你了。”他用力揉了把軟綿綿的狗頭,撿起牽引繩往回走。
沒走出多遠,他看見幾個慌慌張張的傭人。
這些傭人在看見他手中牽著的小白熊時鬆了口氣,小跑過來,“小少爺下午好。”
“這是怎麼了?”他問。
“剛才準備帶小白熊去洗澡,它不太喜歡洗澡,進屋子前掙脫牽它的人跑了,它跑得太快,我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幸好被您牽回來了。”
江昭了然,把狗繩還給她,揉了揉小白熊的腦袋,“彆鬨了,去洗澡。”
他思忖了下,哄道:“我喜歡香噴噴而聽話的小狗狗,等下洗完了我讓人帶你過來。”
小白熊像是聽懂了,極有人性地點點頭。
江昭說著,忽地察覺到一股視線遠遠投來。
他下意識追隨著那道視線看了過去。
符沉站在門前,長身玉立,看見他時唇角上挑,笑了下。
“小昭回來了?”
江昭朝他走去。
湊近了,他鼻尖倏忽竄進一股血腥味,很淡,若不是他對血腥味太過敏感,隻怕也會忽略。
他狐疑地左右看看,視線最後落到符沉身上。
符沉的肩背好像格外僵硬。
這個認知一冒出來,江昭便想起了一件事。——符沉似乎剛受過鞭刑。
所以,他聞到的那股血腥味,其實是因為符沉受傷了?
不,不可能。
符沉好歹也是江家的長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身份擺在這裡,除卻戶口本上的姓氏沒變外,外頭的人誰見到他不得叫他一聲江家大少。
隻是帶他吃了頓火鍋而已,也不是什麼大罪,象征性地抽幾鞭子就夠了。
江母不應當會狠心到這種地步。
符沉麵色如常,“小昭剛剛和小白熊說什麼?”
“沒什麼。”江昭加快腳步,走到他身側,鼻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那股血腥味的確是從符沉身上傳來的。
江昭有些不可置信,隻是一件小事,不至於把符沉鞭笞得鮮血淋漓吧……
他這一愣,便讓符沉走到了他麵前。
漆黑的大衣後背出現在他視野內,他忽然生出了個想法,像是全然不知般,伸手輕輕拍了拍符沉的背。
後者頓時一僵。
他裝傻道:“哥哥,家法是什麼?”
符沉回頭。他得以清晰地看見,經他剛才那一下,對方的唇色蒼白了許多。
江昭有些不敢想象,去掉這身衣服,底下的肌膚究竟遭受到了什麼非人的折磨。
他一向怕疼,光是想想,便控製不住地哆嗦了下。
符沉道:“不是什麼特彆嚴重的刑罰。”
“可我聽下人說,家法是最嚇人的。”
符沉試圖繞開話題,卻每每被他又繞了回來。
他沉默半晌,有些無奈地開口:“小昭真的這麼想知道?”
江昭對上他的視線,點了點頭。
符沉道:“我怕你被嚇到。”
“小昭想看的話,到我的房間,我給你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江昭的心情其實有些抗拒,但最終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頭,讓他點了下頭。江母現在雖然對他好,保不準哪天就改變主意了,畢竟她對兩個養子的態度都不怎麼好。
萬一有哪一天,江母也讓他去受家法,他總得做好心理準備。
房間門被緩緩關上,江昭緊張地盯著符沉。
男人背對他解開了紐扣。
江昭瞳孔驟然一縮,指尖不由自主開始發顫。
——隻見符沉滿背都是血肉外翻的長條形傷口,這些鞭痕縱橫交錯,幾乎每一道都見了血。並沒有上藥,有的已經止血了,而有的還在緩緩往外滲血,剛脫下來的那件黑襯衫上已經有地方被血液濡濕。這些傷痕有極少數深可見骨,光是看著便感到一股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