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的人總會將目光投向他,甚至有個小年輕沒看路,一頭栽在了花叢裡。
溫暖的陽光籠罩了他,他卻感受不到多少溫暖。
江昭心頭充滿了數不清的疑問。
易舷安對他的態度太好了,好到他從一開始,便對這個世界放鬆了警惕,甚至忘了這是任務世界,係統怎麼可能會讓他輕鬆完成任務?
他揉了下額角,起身回了病房。
回去的路上,他的目光無意瞥到一旁牆上的宣傳欄,上頭是科普心臟病的。
他動作一頓,忽然覺得心底若有似無的不安應該怎麼解決了。
此時距離手術開始還有五個小時。
江昭的心臟緊鑼密鼓地跳動著,他緊緊盯著宣傳欄上的簡化的心臟圖片。緊密的心臟跳動聲在他耳邊響起,他的眼神開始一點點放空,像是想到了什麼是的。
愣神半晌後,他忽地轉過身,急匆匆衝進了病房。
秘書正在房內處理公事,見他神色慌張,立刻站起身道:“小少爺,發生了什麼?”
江昭的目光停在枕邊的手機上,幾乎是撲了過去,手指猛地摁下了電源鍵。
沒亮,他沒帶充電器,手機電量不足,早上就已經自動關機了。
江昭麵上浮現出懊惱,他竟然把這件事忘了。
他的目光在病房內左右看了看,最終落在了筆記本上,而後幾步跨過去,邊打開瀏覽器邊朝一頭霧水的秘書道:“我借一下你的電腦查點的東西,順便麻煩你幫我找根充電器,我的手機沒電了,我等下要打電話。”
秘書應聲出門。
江昭打字的指尖都在發顫。
好一會兒,他哆嗦著按下轉行鍵。
跳轉出的第一條記錄被自動調整成了大字,看清這行字時,江昭的目光猛地一滯,有那麼一瞬,他忽然感到了一股沒由來的疲軟,驚得身子往後一倒,所幸背後是沙發,撐住了他。
係統湊上前看了眼。
網頁的第一行字是個科普的時間。
——“心臟離體後最多可以保存12小時。”
江昭雙眼放空,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著,係統有些不忍,叫了他幾聲,才把癱軟如泥的江昭喚回神。
他喃喃道:“不……不能是這樣……”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屏幕,而後刪掉了搜索欄的字,又輸入了新的問題——人類死後多久可以進行器官移植。
網頁的第一個回答依然被做了大字處理。
——“越早越好,一般心臟死亡五分鐘後就可以進行器官移植,屍體的保存時間最多不超過……”
係統忽然懂人類為什麼會歎氣了。
它眼睜睜看著它的宿主渾身都在發顫,好半晌,他的視線才凝聚成功,下滑到了自己不停顫抖的雙手上。
他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握住雙手,不讓自己再發抖。
可他顯然沒做到,不僅如此,他的雙肩也開始發顫。
心臟離體後最多隻能保存十二小時,可他是幾天前,從江父口中聽到的消息,滿打滿算,現在早就過了七十二小時,不要說心臟,便是屍體都已經腐爛了。
上哪兒去給他移植一個心臟?
那個“出車禍的女性”真的存在嗎?
幾個小時後他要進行的移植手術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們要給他移植什麼心臟?空氣嗎?
江昭想不通,江父為什麼要撒這麼一個天大的謊,江母和其他所有人為什麼也要一起騙他……
除了易舷安的死外,他們到底在隱藏什麼?
他的心臟止不住狂跳起來,漸漸的,他呼吸不上來,心口傳來一陣劇痛。
江昭捂著心口,想扶著沙發站起身,去口袋裡找藥,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反而摔到了手腕,心臟的疼痛也愈發猛烈起來。
好疼啊……
怎麼會這麼疼?
這就是心臟病發的感受嗎?實在是太疼了,疼得他站都站不起來、疼得他眼淚一個勁地流。
他快要疼死了……
一片朦朧中,江昭好似聽見了開門聲,慌張的腳步聲朝他而來,似乎是秘書。
“小少爺,你怎麼了?你心臟疼?我現在就去找醫生過來……”
“藥……藥!”
秘書聽懂了他的話,匆忙拿來藥和溫水,半強迫地喂他服下,而後按響病房內的鈴,一堆醫生護士匆匆走進來。
江昭的神誌有些模糊了,他再清醒時,房內隻剩下焦急等待的秘書,他手上也打上了點滴。
見他蘇醒,秘書麵上一喜,“小少爺醒了!”
江昭閉眼,再次睜開時,他朝秘書啞聲道:“把我的手機給我。”他有些疲憊地伸手,動作是緩慢的,但眼裡燃起的光卻像火焰一般,明亮灼灼。
秘書忙照做。
江昭不顧手背上的枕頭,坐起身撥通了江父的電話,陡一接通,他便道:“江飛秉,你騙我。”
江父一頓。
“我查過了,心臟離體最多隻能存活十二個小時,你們上哪兒找心臟給我?”江昭一字一頓問道。
另一頭的江父停下手中的動作,眼裡露出了些許冷光,“你媽的日記不是在你手裡嗎?看了日記,你難道還不明白你的心臟是從哪兒來的嗎?”
江昭呼吸一滯,“……你說什麼?”
他捧著手機,神色帶了點慌張:“日記被撕了好多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給我的心臟到底是誰的?!”
江父終於把臉上那層假麵給揭開了,聲音顯得冷漠又不近人情。
“如果不是我,你覺得他會這麼輕易拿到那本日記嗎?”江父說:“你媽病了,我沒病。”
他說的這些江昭不感興趣,急促道:“除了易舷安之外,你們到底還隱藏了什麼?!”
江父有些驚訝,“你不知道符沉的事?他拿走了日記,卻把關於自己的那幾頁撕了?”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我還真沒看錯他,當時能堅持下來,現在也一樣。”
江昭心臟的跳動愈發猛烈,他捂住心口緩了下,轉而厲聲道:“你快說,到底是什麼?!”
電話這頭,江父坐在江母床邊,動作溫柔地伸手,給江母往上蓋了蓋被子。
他的妻子瘋了。
不,從二十幾年前起,他的妻子就瘋了。
因為第二個孩子的到來,她的病原本是好了的,現在卻又被那個冒充了彆人身份的假貨氣病了。
他原本不打算和江昭說的。
但眼下離手術隻有幾個小時,再加上……他江飛秉向來睚眥必報,易舷安動了他的人,他又何必給江昭留個臉麵。
反正,對他而言,不管是易舷安、符沉還是江昭,都一樣。
“你知道人蠱嗎?”江父問。
“知道,這和人蠱有什麼關係?”江昭不解道。
“當然有關係,符沉,便是為你而生的人蠱。”
江父輕飄飄地甩下一句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驟然冰凍住了江昭。
這個瞬間,他如墜冰窟。
良久,江昭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聲線發著顫道:“為什麼……”
“你應當還不知道,人蠱是一門古老的蠱術,蠱蟲這東西,所涵蓋的功能可不止害人,有蠱害人,自然有蠱救人。若是培養得當,人蠱也可以作為一顆完美適配的心臟的培養皿。”
江昭麵色一白。
江父繼而道:
“——易舷安是你的命,符沉是你的心臟。”
“他們一個頂替你的命格,等了二十年,隻是為了替你出那場車禍。另一個從十四歲就淪落為了人蠱,之後的十六年,他隻不過是作為一個心臟容器來活罷了。”
江昭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驚愕過,手機順著他的掌心緩緩滑落,好險在墜落前被他伸手扶住了。
他大腦一片空白,隻是下意識問:“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讓符沉成為人蠱、讓他去做這個心臟容器?
總會有適配的心臟,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做這麼殘忍的事?
江父喟歎道:“這能怪誰,怪隻怪你的血型。”
係統看著江昭如紙般的麵色,忍不住將原文提過一句的劇情說了出來。
【原生是p型血,這種血型的罕見程度僅次於a亞型血。如果正常等匹配,您這輩子說不定都不會等到一個健康的心臟用以做移植手術。】
窒息感突如其來,牢牢攥住了江昭的心臟。
手機“砰”的落到被褥上,這次,他沒有接住。
他眼裡飛快閃過符沉同他說話時的樣子。
溫柔、貼切、關懷,像個永遠不會有煩惱的兄長一般。
他接到消息的那天晚上,符沉到了很晚才回來,他到現在才發現對方的唇色蒼白得緊,眉眼滿是疲憊,似乎很累了。
符沉揉了揉他的頭發,對他說抱歉,他無法陪在他身邊了。
他轉身走時,符沉站在他身後凝視著他的背影,頭一次做出了出格的舉動。
他讓他離易舷安遠些。
許久前,他向他許諾,這些難吃的藥膳很快就不用吃了。
江昭想起了前幾天,男人離開時頭也不回的背影。
那麼決絕、那麼冷漠。
他不是在忙公司的事情。
——他是在忙著為他赴一場等了十六年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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