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江昭的話, 江母目眥欲裂、泫然欲泣,兩行淚順著眼角施施然滑落,哭的模樣瞧著可憐又可悲。
“小昭, 你在說什麼,我是媽媽呀,我怎麼會傷害你……”
她瞧著格外悲傷, 但那雙眼中卻滿是瘋狂, 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說著,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目光忽然惡狠狠盯上易舷安, 短促地尖叫了一聲,“是不是他?!一定是他蒙蔽了你的眼睛,都怪這隻惡鬼,他想要離間我們母子倆,都怪他!!!”
江母尖叫、嘶吼。
“你都已經死了,還要怎麼樣?殺了你的又不是我,是那場意外的車禍,你能怪誰,怪隻怪命不好, 你命裡注定有此一劫、誰讓你偏偏生在哪一天!誰讓你的命格是這樣的!”
江昭被她的自私驚到了。
倘若他是原身, 定然會為之動容,這種病態的母愛固然是腐爛的,卻是許多人求而不得、夢寐以求的。
可惜, 他偏偏不是原身。
他也不是江母的孩子。
江母的孩子在二十幾年前便死在了她的腹中。
他不知前因, 對江母也沒有多深厚的感情, 甚至對他而言——她隻是個npc。
一個發了瘋的npc。
他是偏向易舷安的, 從他進世界第一麵見到的便是易舷安, 之後他度過的許多事,也悉數是和易舷安一起的。
每晚守在他床邊的也是易舷安。
平心而論,他的確要更加偏向易舷安一些。
而江母。
江昭不知如何是好,他代替不了原身,自然也無法承載這份母愛。
他隻能對江母說聲抱歉。
江母時而尖叫時而咆哮,快步朝他們走來,嘴中喃喃道:“你放開他、放開他……”
易舷安麵色冰冷,“不,你再過來一步,等他手術完後,我便帶著他走。”
“——你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到他。”
這句話成功威懾到了江母,教她停住不動了。
易舷安從禮品袋裡拿起一本日記,麵色冷淡地丟到了身前的桌上,譏諷一笑。
“我倒是不知道,原來我的死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你怎麼敢這麼堂而皇之地說出這句話呢?……媽。”
江母的視線落到日記上,明顯地躲閃了下,看樣子是心虛了。
但也隻有這麼一瞬,轉而她便厲聲道:“我隻是想讓我的孩子活,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做錯!哪怕是我做錯了事情,老天爺也不該報應在我的孩子身上。”
“我說過了,我沒錯,隻怪你命不好!”
易舷安眸中的神色愈發陰沉。
江昭側頭看了眼他,指尖微動,輕輕撓了下他的手心,柔軟的指尖劃過的感覺像片羽毛般。
大約兩秒後,他的指尖被人捏了捏。
江昭心頭略鬆了一口氣,還有回應,那便說明易舷安還沒有失控得太徹底。
易舷安冷眼瞧著麵前的發瘋的貴婦人,薄唇微啟,“我現在就帶江昭走,你若是還想見到他,便去我的墳前……”
“懺悔。”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驟然幻化成了一陣模糊的霧,眨眼間便消失在江母麵前,連帶著他身邊的江昭也跟著一起消失。
江母幾步衝上前,到底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她的寶貝兒子同仇人一起消失。
她拖長聲音發出尖叫,好容易回過神,跌跌撞撞地邁過一地狼藉,保溫桶的蓋子被她一腳踢開,咕嚕嚕滾出老遠才停下來。
病房內,江昭注視著江母踉踉蹌蹌離開。
知道他要動手術,易舷安並沒有真的帶走他,隻是使了個障眼法,讓江母以為他被帶走了。
他們之間的恩怨,還得他們自己解決。
江昭掐了下指尖,倒是不疼,卻一下讓他回過神。
他的目光落在剩下的日記上,猶豫著是追去易舷安的墳前,還是接著看日記,靜待後天的手術。
良久,江昭還是將空間留給了另外兩人,在沙發上坐下,撿起來散落在桌麵上的日記,打開最後一本日記。
【成功了,我就知道,老天爺雖然無情,但總還是會垂憐於我,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正直的神明存在的,祂絕不會讓我的孩子就這樣死於非夢。
飛秉說要買些香燭回來,讓我把祂供奉起來。】
瞥見這行字,江昭眉尖一蹙。
上一本日記的最後一頁不是剛發現他有心臟病嗎?怎麼突然就成功了?
他不信邪地左右翻了翻,確保自己沒有多翻或者拿錯了日記。
怎麼回事?中間是不是少了一本日記?
他看向最上頭標注的日期,發現這一頁和上一本的最後一頁中間,缺了整整一個月。
……怎麼回事?
江昭仔細研究著兩本日記,最終從倒數第二本的末尾發現了些細碎的紙屑。
他的指腹順著封線緩緩摩挲著,確定了這不是最後一篇,至少被人撕走了五六頁。
江母寫日記有自己的習慣,每天的日記隻占幾行,下一次會接著上次沒寫完的那一頁空一行、重新寫年月和天氣,重新記錄。她大約隔一天記一次,被撕走的五六頁正好是一個月的分量。
日記是符沉給他的,難不成是符沉撕下來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是說,其實是江母自己撕的?
江昭盯著露出痕跡的一小點紙屑,下意識覺得這不會是江母做的。
這點痕跡太隱蔽了,他在第一遍看時竟完全沒有發現,發覺日記對不上後才仔細查看的。
如果是符沉做的,他的目的是什麼?
前後缺了這麼多天,他看得稍微仔細一點,自然就能發覺。
還是說,符沉想讓他發現?
不應當,對方既然把日記給他,又為什麼要做這些小手腳?或者,對方篤定他看不到最後一本,所以才會這麼做?
江昭心頭滿是疑惑,卻不得不暫時壓下這些疑惑,仔細看向日記。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我就知道,當初養他時我就有所預感。
那個蠱女問我心裡會不會有一絲後悔和愧疚,我問她,如果遭遇這些的是她,出生時險些難產而死、患有心臟病、命中自帶劫難的是她的孩子,她難道不會這麼做嗎?
蠱女點頭,她說她不保證她會這麼做的可能性。
所以啊,我心裡怎麼會有愧疚和害怕,隻要我的孩子、我的小昭可以活下來,不管是為了他去做什麼,我都願意。
小昭,你知不知道,媽媽真的好愛你呀。】
【蠱女說他的情況不是很好,興許是撐不住了,這怎麼能行?他要是死了,我的孩子怎麼辦?
如果他死了,我隻能自己來完成這件事了,畢竟,他們沒有孩子,又怎麼會為了一件事去拚命。
這個世上,我隻在乎我的寶貝啊。】
【他撐住了,蠱女跟他說了,如果他撐不下來,死的就是小昭。
他答應了,這個蠢貨,好在他還沒有蠢到不自量力地想要逃跑。】
江昭的目光一頓,看見了兩頁紙間沒除乾淨的紙屑。
下一頁又被撕了,他顧不上再看,往後翻了翻,發現幾乎每隔一頁便會有紙張被撕掉的痕跡。
難怪這本日記這麼薄……這些東西,肯定是符沉撕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被撕掉的那些紙上又寫著什麼?
那上麵難道記載了不能見人的秘密?
可是和前麵記載的相比起來,難道還會有更加見不得人的秘密嗎?
江昭愈想,便愈發心慌,心臟的跳動一陣比一陣急促,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試圖讓心臟冷靜下來。
然而沒用。
他隻好翻箱倒櫃找出一板藥片,就著溫水服下,過了會兒,藥效上來,順理成章地安撫了他狂跳的心臟。
猛烈的心跳是緩解額,但心中漫開的不安卻始終縈繞著,不曾散去。
江昭看著門口的狼藉,按響了服務鈴,讓保潔人員過來清潔。
他草草翻看了後麵的幾篇日記,沒發覺出特彆有用的東西,便將日記放回了禮品袋中。
【係統,你說,符沉給我看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
係統道:【抱歉,我權限不足,無法為您提供消息。】
【怎麼是這句話,難道我問的問題涉及了劇情?】江昭狐疑道。
係統不吭聲。
他於是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符沉為什麼要把這些日記給我,這些日記他又是從哪兒得到的?還有,他走的時候……】
江昭努力回憶著符沉走時的場景,卻忽然驚覺,他怎麼都看不透符沉。
一絲異樣被他察覺到,同心頭盤桓的不安交纏在一起,讓他不自覺地有些焦慮。
江昭一個人在病房內踱步,直到臨睡前,江父打來電話,詢問他江母的下落。
他猶豫了下,撒謊道:“媽媽給我送了湯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難道媽媽還沒有回去嗎?”
江父憂心忡忡道:“是。換作以往她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如果你媽聯係你,記得給我打電話。”
“好。”
江昭從方才那通電話裡察覺出了些微情意。
江父應該是愛著江母的。他有些不可置信,這樣一個冷漠到骨子裡的人,居然是愛著他的妻子的。
——一個連兒子也不愛的人。
第三天時,也是手術的這天,江父又打電話來了,他說江母回來了,隻是精神狀態不太好,可能無法陪他手術了,但是他已經讓秘書過來了。
江母不來,他也不來。
江昭對此沒什麼好說的,跟秘書說他要出去走走,手術時間在下午,他現在需要放鬆心情,緊接著便徑直出門朝醫院的小花園去。
今天難得太陽很好,他穿著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靠在長椅上,雙眼微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