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隻覺得荒謬。
這場荒唐至極的謀殺中,每個人都是元凶,他們試圖把符沉推出去,讓這樣一條鮮活的生命來頂替他去直麵死亡。
江昭是想活,卻絕不是踩著彆人的脊梁骨來活。
他抬頭看向符沉,眼中頭一次顯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決絕,“我不可能要你的心臟,如果你非要給我,我隻能離開這裡。”
聽他說“離開”,符沉心中驀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恐懼籠罩了他整個人,頭一次讓他在青年麵前僵硬了身子。
江昭不是開玩笑的,他的任務進度條隻差十點了,也不知為何,剛才係統突然告訴他,他最新一條任務觸發了特殊任務,積分翻了三倍,足有三十六點。
如果符沉這個榆木腦袋還堅持原來的想法,他再做兩個任務便會直接離開了。
他想把蟲窟裡的符沉拉出來。
至少,在他穿書的這段時間當中,符沉必須活在陽光裡。
至於他走後……反正係統說了,他走之後,書中的世界會停止運作。
是,江昭想,他現在所處的世界是一本書籍,但他過的日子卻是真實的。
——哪怕其他人都是虛假的。
至少他是真實的,他所經曆的事也是真實的,而對這些書中人物來說,也是真實的。
更何況,係統給出的原文劇情,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設定都亂成這樣了,他稍微更改一點點,係統又有什麼資格來責怪他。
這樣想了想,江昭心裡的底氣漸漸充足,看向符沉的雙眼中也帶上了些微亮光。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此時作出的決定是源於一種什麼樣的情緒。
係統悄悄道:【宿主,我認為您的想法是好的,您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它悄悄嘀咕了句,反正都會有人支持。
後頭這句江昭沒聽見,他隻是用明亮的目光盯著符沉,用尚帶哭腔的聲音說:“我現在就要出院,你不和我走,我這輩子都不會理你了。”
符沉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便下意識為他點了下頭,答應了他。
等他反應過來後,皺著眉想要反悔,不等他開口,淚眼朦朧的江昭便察覺到了他想乾嘛,委屈道:“我難受。”
符沉忙問:“哪裡疼?是心臟嗎?還是喉嚨?”
“哪裡都疼。”江昭垂頭,眼淚順著眼角無聲墜落,模樣比之前更加可憐。
一旁不敢吭聲的應野緊緊盯著符沉握住他手腕的手,眼裡的嫉妒和不甘幾乎要溢出來了。
符沉隻不過是運氣好,恰好是這個特定位置上的人。
要是換成他,江昭的反應一定也會是不允許的。
應野攥緊手,用力閉上眼,饒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符沉的運氣真的很好,偏偏讓江昭發現了事實,還找到了他在哪兒。
某些時候,江昭經常會表現出和他本人不符的聰明。
這種聰明勁兒像是一種本能的直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怪隻怪他來晚了。
他不止晚了幾天。
他晚了整整十六年。
應野心口火燒似的疼,再睜眼時,他的目光止不住落在江昭身上,恨不得親自上陣掰開符沉的手。
符沉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攥著的那隻手是江昭紮針的手,急急忙忙把手鬆開了,瞥見手背上鮮紅的傷痕時,他的眼睛有些紅。
“對不起……”
“我不喜歡聽你說對不起,符沉。”江昭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的話。
青年分明哭得像個粉麵團子,渾身上下都透著好欺負的柔軟,聲音也是綿軟的,但語氣卻格外堅定,一點也不好欺負。
符沉愣了愣,無意對視上他的雙眼,想說的話在舌尖滾了一圈,最後又被他咽進肚子裡。
江昭盯著他看了半晌,轉頭看向應野。
“你把他帶回去吧,我暫時不想看見你們。”
在場兩個大男人,卻無人敢反駁江昭這麼個瘦弱青年的話。
“人蠱一旦煉製成功,便無法恢複,他永遠都會是人蠱。”應野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煉製他的人已經被遣返回家鄉了,我帶人蠱回去,最多隻能解開他和你還有種蠱人之間的聯係。族有族規,我們沒辦法處置人蠱,到那時候,他的命運掌握會在他自己手裡。”
應野道:“一旦聯係解開,他的心臟便不能為你所用,沒有這顆心,你活不……”
江昭打斷他,“沒有這顆心,我同樣可以活著。”
應野麵色陰沉,寒涼的目光掃了眼溫和得看起來一點脾氣也沒有的符沉,恨不得生剝了對方的皮。
簡直是朵清新脫俗的白蓮花,裝得倒是挺好,有種讓江昭知道他心裡的念頭。
江昭用手背擦乾麵上的淚,飛快在腦中想好了解決辦法。
他隻需要在心臟病發之前登出這個世界,既不用他死,也不用彆人再死。
想起這幾天都蹤跡不明的易舷安,他心頭生出複雜的情緒。
他閉了閉眼,應野卻以為他是在想心臟的事,忍不住勸道:“除了他外,其他的心臟裝進你胸膛都會讓你有排斥反應,你會一直帶著這顆病弱的心臟,直到……生命結束。”
他攥緊了拳頭。
那是他絕對不願意看的畫麵。
若是可以,他願意獻出他的心臟,可偏偏世界之大,能和江昭匹配的心臟隻有這一顆。
不然江母也不會瘋到找蠱女煉製傳說中的人蠱。
真到了該說話時,應野才發現自己的語言究竟有多單薄,青年卻充耳不聞,徑直轉過身。
將要走時,他忽地想起什麼,回頭用那雙清淩淩的眼看向他。
像一片雪花落在了他心上。
江昭說:“他不叫人蠱。”
“——他有名字,叫符沉。”
“我現在就去辦出院手續,你快把符沉帶走,沒解開聯係之前,我不想看見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江昭的話罕見地帶了點半強迫的意味。
應野默不作聲垂頭。
符沉有名字,他也同樣有名字……他不叫應醫生。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江昭緊接著道:“你再騙我,我也不理你了,應野。”
出了辦公室的門,江昭便往病房走,便在心裡問道:【係統,不可調過的任務還有幾條?積分多少?】
【一條——‘真少爺被江父揭穿真麵目,江母被氣至昏厥,假少爺得知真相,意欲複仇,反被攔住。’】
係統毫無感情的聲音裡難得帶了點喜悅,【積分正好是您缺少的是十點。】
【沒有多的嗎……】江昭有些遺憾,他原本還想在這個世界中多賺點積分的,現在看來行不通了。
【您可以在停留的這段:“你不驚訝嗎?”
“我們做得出來逆天改命和培養人蠱,他不過是一個冤魂而已。”
——冤魂。
多準確的用詞。
“……易舷安對她做了什麼?”江昭忍不住問。
“殺人要先誅心。”
江父從始至終的態度都很平靜,“我們要了他的命,所以他雙倍還了回來。”
“他帶你媽去了賢哲的墓。”
——江賢哲,便是江母第一個、也是還未出生便胎死腹中的那個孩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