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和明朗的合照,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拍的。
一共兩人。
一個眼神呆滯而茫然,空洞得宛如一具機器人一般,或者說用精美的陶瓷娃娃來形容他比合適。
另一個麵色冷淡而沉重,活像是在上墳,直視鏡頭的雙眼像某種冷靜而強大的大型野獸,單是一張照片而已,卻莫名讓被盯上的人心裡一緊。
好像真的有這麼個人在盯著他似的。
江昭試著模擬了下照片中人的角度,發現從這幅畫的位置看過去,正好是床鋪的位置。
指腹摩挲著巨幅相框,冰涼的玻璃麵也漸漸染上了溫度。
他心頭漫開疑惑。
這麼大的一幅相片,他為什麼之前一直沒有在意?
是他自己無意倏忽了,還是……有誰不想讓他注意到這張巨幅相框?
江昭心頭升上懷疑,他曾經中過鬼迷心竅,再對上這迷惑人的手法時,心裡反倒沒什麼波瀾。
他曾經說過,他絕不會讓自己再中第二次。
江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巨幅合照,目光著重流連在明朗身上。
明家兩兄弟不愧是雙胞胎,相貌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眉眼的間距都分毫不差,看著像是複製粘貼出來的一般。
他想,如果明朗和明燁一起站在他麵前,他應該沒有辦法分清楚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不過,從照片上的神情看來。
明朗的性格應當是沉穩且老謀深算的,畢竟是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一方巨頭,在商場上浸淫久了,身上也自然而然會沾上幾分其中的氣息。
簡單點用一個詞來形容,便是老狐狸。
明燁和他哥哥相比起來,卻差了很多。
這兩人分明處在同一個年齡,但明燁給人的感受卻平白比明朗活潑很多,一看就是個沒吃過苦的公子哥,從小被人追捧,導致脾氣暴躁、說話心直口快。
……心倒是不壞。
江昭東想西想,好容易回過神後,他將巨幅合照從牆上取下來,用一塊奶油白的桌布蓋在了這上頭。
這麼做了之後,他身旁那個若有似無的窺探似乎真的在減少。
難道之前看著他的是照片上的明朗?
江昭略一思索,乾脆把房內所有和明朗有關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尤其是照片一類的。
書桌上的東西他悉數收了起來,因為動作有些快,他的手肘躲閃不及,不小心碰到了桌麵上的水杯。
玻璃杯重重摔倒在地上,頑強地沒有碎成片,但上頭卻裂開了一道極長的裂縫。
水驟然從杯中傾斜出來,順著地板往前流淌。
江昭正要拿帕子把這裡擦乾,動作忽然一頓。
水的流動好像是有方向的,這些水正在以極緩慢的速度朝一麵牆流去。
他蹲下身,屏住呼吸看水流最終流到什麼地方。
十幾秒後,江昭抬頭,映入眼簾地赫然是一麵空牆,牆麵上靠著一幅被桌布包得嚴嚴實實的巨幅相框。
這是……原本掛相片的地方?
這間公寓地勢不平?
不應該,明朗名下的這處房產堪稱寸土寸金,處在市中心的黃金地段,更是許多富人買房子的首選,這樣的房產怎麼會出現地勢不平這種低級錯誤?
江昭沒遇見過這種情況,皺著眉把地上的水擦乾。
傍晚,保潔阿姨回來時,明燁還沒有回來。
保潔阿姨把其他地方打掃乾淨後,指了指明燁的房間,“明先生的房間這次需要打掃嗎?”
江昭的目光朝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明燁的房間和他的房間緊挨著。
思及此,他低頭掃了眼腕表上的時間,點頭道:“打掃吧。”
保潔阿姨有些拘謹地笑笑,“請您把鑰匙給我,明燁先生的房間一般都是上著鎖的。”
江昭有些無措。
【您可以打電話給明母,問問她是否知道這間公寓的彆用鑰匙在放在哪兒。】係統適時提醒道。
他心裡一喜,【對呀,我怎麼沒想到!】
江昭給明母打了電話,借口自己的房門鑰匙不小心弄丟了,問明母知不知道房子裡還有沒有其他的彆用鑰匙。
讓他驚喜的是,明母竟然真的知道。
“小朗收東西的習慣和他爸一樣,貴重的東西一般都會放在書房,或者臥室,你兩個都找找看。”
按照他說的,江昭果然找到了鑰匙,一把把試開了明朗的房門。
他打開門後便站在一邊,讓保潔阿姨進去打掃,保潔阿姨所在的公司是專為富人區服務的,自然之道什麼東西該碰,什麼東西不該碰。
江昭站在門口等著,忽然聽到保潔阿姨低低驚呼一聲。
他下意識朝房內看去。
“江先生,您看,地上有好多血,明先生受傷了嗎?”保潔阿姨指著地上的一堆碎玻璃片道。
江昭的目光落到碎玻璃上,剔透的玻璃片上沾染著已經乾涸的血跡,看著煞是觸目驚心。
不僅如此,這間房裡堪稱一片狼藉。
床頭櫃摔在一邊,原本方在那上頭的相框麵朝下扣倒在地上,玻璃水杯和筆記本悉數被摔碎了,椅子側翻在地,枕頭也被扯欄了,裡頭的鵝毛灑了一地,水和血混合著弄臟了大半的地板。
江昭下意識彆開視線,無意間在牆上發現了一道痕跡。
——像是拳頭重擊的痕跡。
保潔阿姨有些擔心道:“這是進賊了吧,把這裡破壞得這麼混亂。”
她的話讓江昭從短暫地震驚中回神,盯著滿地狼藉看了半晌,而後才輕聲道:“不用你打掃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保潔阿姨走了。
江昭坐在客廳裡猶豫了很久。
明燁房間的備用鑰匙被他緊緊攥在手心裡,因為太過用力,甚至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硌痕。
他咬住下唇,滿腦子都是剛才看見的畫麵。
明燁怎麼會把自己的房間破壞成這樣?他要上去仔細看看嗎?這是明燁的隱私,要是對方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的,可……
想到滿地狼藉,江昭又禁不住開始猶豫起來。
他很久以前聽過一個童話,一個叫做藍胡子的人娶了一位美麗的新娘,新婚第一天,他給了新娘一圈鑰匙和一個雞蛋,告誡對方千萬不能打開地下室的門。
這位美麗的新娘在城堡裡巡邏著,每每經過地下室的門,卻不能進去。
直到下一次巡邏時,她終於忍不住,用鑰匙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裡麵沒有寶藏,有的隻是少女的屍體,她嚇壞了,雞蛋卻因此掉到地上,沾上了鮮血。雞蛋上的鮮血怎麼也洗不掉,藍胡子回來時看見了雞蛋上的鮮血,知道新娘沒有聽話。
——所以他砍掉了新娘的頭,讓她成了地下室無數少女屍體的其中之一。*
江昭感覺,他現在就是這則童話中的新娘,而明燁的房門則是童話裡,藍胡子三令五申不允許打開的地下室的門。
……他要打開嗎?
不打開的話,他如何知道房門後藏著的是什麼東西?
是“數之不儘的寶藏”,還是“冰冷的屍體”?
江昭一直等到十點,明燁還沒有回來,他估摸著對方應當是不會回來了,猶豫再三,一狠心上了樓——
明燁的房間和他傍晚來看時是一樣的,他輕手輕腳地在裡麵走了一圈,拍了幾張照,沒發現什麼特彆的東西,正要退出來時,他的鞋後跟碰到了什麼東西。
骨碌碌的聲響在寂靜的房內響起,嚇了江昭一跳。
他轉頭,發現滾出去的是個藥瓶。
江昭撿起來看了眼,標簽被人撕掉了,他隻好擰開瓶蓋往裡看了眼,裡頭的藥隻剩下兩三片,色澤淡黃,方圓形狀,上頭還印著不明的英文。
他拍了照,隨手把藥瓶放了回去,在心裡思索著,找了個認識的人幫忙查查。
【江:鄔學長,我有一個朋友,他最近的情緒好像不是很穩定,我今天去他家的時候發現他摔碎了家裡很多東西,還撿到了一瓶藥,標簽被撕掉了,我很擔心他,你能幫我查查他這是什麼病嗎?】
編輯完信息,江昭鎖上明燁的房門。
他從房間裡出來時,窗外的天氣又不知什麼時候暗了下來,不多時便是暴雨滂沱。
江昭開窗往外看了眼,轟隆隆的雨聲驟然傳進他耳中,遮掩住了其他所有聲音,天地也在驟然間變得死寂起來。
這間公寓並不在高層,恰好是個折中的位置,二十三樓。
從這樣的高空低頭看下去,似乎所有東西都變得格外渺小起來,甚至不怎麼能看見底下的東西。
一道車燈穿透幕布般的暴雨,驟然疾馳而來,停在了底下車庫。
那似乎是輛機車。
江昭想,如果是真的,機車主人運氣一點也不好,車和人應該會一起被淋成落湯雞。
他坐在一樓的落地窗邊,靠著沙發等鄔景山的回複,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鑰匙擰動聲。
下一瞬,渾身濕透的明燁徑直走了進來。
看清他的模樣時,江昭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氣,駭得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明燁……”
他走向玄關,聲音裡含著吃驚,“你的頭在流血。”
明燁身上氣息格外凝重,聞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漠道:“跟你沒關係。”
他居高臨下看過來,眼裡滿是冰冷的焰火。
“走開。”
“我不想看見你。”
一番話裡含著的冷意和煩躁讓江昭如墜冰窟。
這話配著明燁身上的氣息,像紮人的刺蝟一般——他此時的脾氣,比平常暴躁了不知多少倍。
這絕不是平常的明燁。
江昭直覺有那裡不對勁,愣愣地望著渾身是刺的明燁。
正當他思索著,手機忽然震動了聲,鄔景山的回信姍姍來遲。
【鄔學長:我查過了,你給我看的藥全名是拉莫三嗪片。】
【鄔學長:結合他的症狀來看,我猜測你的朋友應該是患上了躁鬱症,又稱雙向情感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