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2 / 2)

“那便好。”男人溫潤的眸子含著柔光,劇烈咳嗽了一陣,被人喂了些藥稍稍平複,他看向緊鎖眉頭的弟弟,寬慰了幾句,才歎氣道:“小錦,是兄長無能,這些年辛苦你了。”

離山脈越來越近,蘇沐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慘白的薄唇微抿,隨後緩緩勾起笑,“請原諒兄長的任性,我隻是想,快些接她們回家。”

他怎麼放心,讓她們在外麵,吃那些應該由他頂著的苦…

聽到幼稚的稱謂,蘇錦咬肌崩的很緊,有種神經質的跳動,看著咳嗽不斷,麵色透著死白的長兄,一字一頓,“我都知曉。”

就在討厭鬼想七想八,坐立難安的時候,沉寂的藍寶石閃過微光,閃爍數次後,一陣無暇明潤的光破開血雨,樹立成柱劃破暗紅的天穹。

四散開的光刺目卻輕暖,讓山脈所有人,不自覺抬頭望向天空。

蘇雪眼眸微動,近在咫尺處,根根分明絨盈的羽毛落在她的發間,滑過眼睫,掌心中的藍寶石發出細碎的破裂聲。

一道白影自無儘的光中走出,溫柔明亮把她籠罩,淺銀灰的眸子與她四目相對。

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中,對方知道她心中所想,所念為何。

她伸出手,指尖點在蘇雪的眉間,翩翩的白發隨著風蕩起輕揚的弧度,身後寬大的白翼展翅震蕩,無數的透明光源融入白芒中。

暗紅的天穹在一點點的淨化,破開能量層延伸自更廣更闊的天地,天邊始終存在的陰霾似被擊碎的冰層,一下下,一下下,直到徹底破碎消融。

就像是有什麼在破開,讓世界脫離某種規則。

天象變故,不僅僅是揚縣山脈中的人,還有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天空。

隱隱覺得什麼變了,隱隱又覺得什麼都沒變。

一個所不能觸及的地方。

有個女人坐在電腦前劈裡啪啦地打字,正在性頭上,一陣急促的提示音響起。

被打斷一時間心裡冒出火氣,看到內容後她猛地皺眉,登上網站一看,果然發布的所有的文章都變成亂碼。

發生的事情讓她煩躁地抓了抓頭,調出備份想要上傳,卻發現文檔的備份也全部變成了亂碼。

這簡直見了鬼!

她低罵了聲,自從發現了筆下主角不對勁開始她就一直不安,現在果然出問題了。

咬著牙坐在椅子上盯著顯示屏,她突然拉開最下麵的抽屜。

那是一張素描畫,裡麵的女人就是她之前每個世界的肉文女主胚子,她們或多或少都會和她相似,或許可以說她就是原型。

再發現崩壞不對勁後,她就立刻換了全新的主角,這個以前被她使用的主角原型就避諱地扔在了一邊。

此刻女人取出,手指泛白死死捏著那張紙,恨恨地盯著上麵的素描畫。

為什麼避諱,當然是因為某種不能告人的秘密,那些看係列文看得火熱的讀者永遠不會知道,裡麵的主角其實都是同一個胚子。

甚至是在現實裡麵也有原型,原型,還是她死去的同學。

“果然無論在哪裡都和我不對付,為什麼一定要跟我作對,怎麼就沒死徹底?”女人止不住地冷笑,屏幕光下顯得有些可怖。

想到活在對方的光芒下的屈辱,當年接觸網絡後誕生了隱秘心思。

沒想到開始寫第二本的時候對方居然突然死了,但女人積壓在心裡的情緒沒有消散,促使著她寫了第三本第四本,乃至後麵的無數本。

賺錢以後更加肆無忌憚,反正沒人會知道真相,即便知道了又如何,誰會在意這些?

就像她出版的新,黑火又怎麼樣,她照樣得到了豐厚的好處。

對,她沒錯,錯都是對方!

電腦的提示音接連不斷。

女人憤恨地撕掉了畫,手按在鍵盤上,索性她還有腦子,有了以前的經驗,她很快就把一篇集合以前所有梗的肉文世界大綱寫了出來。

碎紙片上灰墨色的簡筆畫動了動,或許是從窗戶拂進的風。

既然成了紙片人還這麼和她過不去,她就把她寫的更慘,公交車蕩婦婊子…

不想她寫,她偏要寫,難不成一個死去的人,和一個不在同個時空的角色,能對她做什麼不成?

女人盯著大綱,唇角勾起笑,卻不想一陣刺骨的電流席卷全身,一時間身體僵住,瞪大著眼睛,轟然倒在滿是碎紙片的桌麵上。

顯示屏上,新定的肉文大綱開始自動擴展,空白的篇章裡,打下了一個個字。

一遍新的肉文開始落筆。

山脈中,那些廝殺在一起的惡人突然倒在地上,與原本躺在地上嗬嗬出聲的人一樣開始痛苦地掙紮,仿佛正在遭受什麼所不能承受的遭遇。

光透過肌理爬上骨髓再穿透靈魂,反反複複洗滌著汙垢,直到徹底洗滌乾淨,在過程中,所犯下的罪惡會一個不落地降臨在他們身上。

那是他們施展給予給彆人的痛苦,當一切回饋於自身,為什麼就覺得難受了呢。

上任聖女愣愣地看著光,長睫一動不動,空茫茫地望著,眼淚順著臉頰滾落。

“音…”

她的身上滿是汙濁,一點點地在光下被剝離,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一點點,細致小心地替她抹去。

這讓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輕鬆。

心底滔天的惡念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凝固,另外一股難言的情緒翻滾在心中,眼淚控製不住地湧出,像一串串珠簾。

她漂亮昳麗的臉上沒有表情,低低喃語,“好像,有人在叫我…”

身後驟然響起腳步聲,小妤大步跑過來,跌跪在在她麵前,看著她睜著眼哭泣的模樣,跟著紅的眼,“聖女,你沒事吧…”

上任聖女遲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沒事吧…”

她隻是很想哭。

還有,她好像感覺到小影了。

蘇雪喘著氣,目光落到不遠處的上任聖女身上,在仔細地觀察過後,靠坐著樹,垂首緩息。

手心中的藍寶石碎裂,窸窸窣窣落在地上,光漸漸消失,天空透著明亮的暖光,不久之前暗紅的天似乎隻是錯覺。

看了一場驚世巨變,討厭鬼緩緩道:【好像,成功了?】

它拍著桌板,果然是得用魔法才能打敗魔法啊!

【剛剛的是西方的天使吧,果然不愧是宿主,召喚出來的生物太強了吧,都脫離原本的位麵了還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要不是光太閃了,我還想看看…】

到底是何方神聖,雖然說本源相近什麼的,但宿主也沒有去過這種地方啊,那就應該是它不能確定的未知裡麵的。

說著說著,注意到難掩虛弱的宿主,討厭鬼連忙歇了探究感歎的心:【宿主,你沒事吧?】

蘇雪頓了頓,才搖頭。

頃刻之間被抽空的感覺讓她有些力竭疲憊,反應有些遲鈍。

破開時空來到這的天使,因為限製,隻有一層的能量,她所借助的,是這個世界上,所有還存在著的意念

真摯,純粹,無暇…

它們繪織結合在一起,驅散世界禁錮的陰霾。

她為這個世界解開了牢固的黑鎖,後麵的事情,就該是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生物去延續維持的了。

“小…雪?”

不遠處傳來輕問,似乎是不敢相信。

聽到熟悉的女聲,蘇雪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女人。

她眉間點綴牡丹,蒼白的麵容不減風華,隻能看起來有點虛弱,望來的目光也有點恍惚。

盟主夫人傾妍過了一會才蹲下身,伸手細細摩擦著許久不見,仿佛一夜之間長大的女兒的臉頰,喃喃自語:“方才相近的靈氣,我還以為是錯覺,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當年大亂,為了引開惡徒,她來到了偏僻的山脈,卻不想這便是那鬨得人儘皆知的曇月一族。

彼時這處如同人間煉獄,讓人隻是一眼就觸目驚心,那時她深受重傷,靈力消耗七成,能用的力量少之又少,隻能化作本體以做奇陣陣心。

隔絕裡外的同時,在陣內分割兩地。

她知道沒辦法維持多久,這卻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像她本來就是為此而來,隻是,心裡還是割舍不下夫君和一雙兒女。

後麵有沒有發生事,是不是會她不知道地方…

原本以為注定再無相見之日,沒想到竟然…

傾妍細細地看著眼前女孩的眉眼。

“小雪,我的小雪…”

蘇雪睫毛微顫,“母親。”

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叫喊聲,那是屏障消失後,從山脈進來的武林盟。

他們看過來時的景象,一個個難掩震鄂,實在想不到這處竟會是如此場景,不僅如此,如今還在深處發現了更加震撼的事情。

消失十幾年的盟主夫人竟然在這。

被人攙扶的蘇沐捂住唇悶咳,他輕輕揮開身邊人,緩步上前,目光一寸寸地描摹,帶著揮之不去的擔憂與溫柔。

他低聲問著臉色蒼白的女兒,在人搖頭之後,蘇錦直接上前搭上脈搏,發現虧損後神色有些難看,取出藥強硬地給人喂下,眾人有些凝重的氛圍才稍稍緩解。

蘇沐伸手輕撫過傾妍有些淩亂的發鬢,“是我不對,這麼久才尋到你們。”

與蘇沐久久對望,傾妍抿唇忍住喉間湧上的澀意,輕搖首,要說的話含在唇齒換了幾遍,最終隻道:“尋到便好。”

蘇秋澤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們,有點想靠近,又害怕靠近,顫著唇,隻能在一米遠,蹲下身小聲道:“娘,姐姐,我真的好想你們…”

看著委屈巴巴的小兒子,傾妍掩去濕意,笑著招手,“小澤,怎麼了,又摔倒了嗎?過來娘親抱抱,”

蘇秋澤有些羞赧,怎麼說他都已經長大了,但在他們麵前,他好像永遠都還是一個孩子。

他轉眸小心翼翼地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姐姐,渴望浮現眼底,“姐姐…”

看著他,蘇雪伸出手輕撫著他的發頂,“小澤,長高了。”

短短的一句話,蘇秋澤抑製不住湧上淚,幾下抓住頭頂的手有些發顫,重重地點頭,“我長大了,長高了,可以保護姐姐了。”

“小澤一直在保護我。”蘇雪低應,隨後道:“鄔陽鎮那晚…”

話音未落,就被人搶去了話,蘇秋澤搖頭,笑著道:“我就知道是姐姐,我不會感覺錯的!”

看著他毫不介意,隱隱透著得意的神采,蘇雪頓了頓,眼眸泛暖,“小澤很厲害。”

武林盟的人被告知盟主不是真的盟主,看到真正的盟主,還來不及翻滾心緒,就整裝待發來到揚縣,看到了一家團聚的場景,一時間心念澎湃,不用吩咐,就開始處理四周的一切。

討厭鬼雖然很不想打破溫馨的氣息,但它這邊突然感知到了目標那邊出問題了:【宿主,那個,目標那邊好像出事了。】

儘管對於對方特彆及時的騷操作感到很不滿,但畢竟目標就是目標,怎麼說也不能放任不管。

蘇雪長睫微斂,看向好不容易重逢難掩歡喜的家人,簡單地說明現在這些人的情況,和有些事需要她去處理。

蘇家人雖然擔憂不舍,終究還是在她的請求下選擇妥協,沉默了一會,細細叮囑了幾句,“小雪,萬事多加小心,儘力而為就好…”

“藥帶上些吧,萬一用得上…”

蘇雪一一頷首,再次道了彆,轉身想要離開,袖子就被拉住,剛到束發之齡的少年眸光閃爍,拚命揚著笑,“姐姐,我們等你回家。”

說完,他蜷起手,一點點緩緩鬆開,指尖染上衣袖的紅,看到時候手指顫了顫。

蘇雪看著他,伸手彈了一下他的眉心,在他吃痛控製不住掉眼眶的裡麵的淚花的時候,輕聲道了聲好。

她離開時,回頭看著後麵的一家人,最後看向被人攙扶著站起來的上任聖女,微頓了頓,幾步上前。

一片陰影籠罩,上任聖女茫然地抬頭,眼前的女孩伸出手,把一塊錦帕放在她的手心,漆黑點墨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輕聲道:“沒事了。”

上任聖女看著她的離開的背影,緩緩低頭,眸子落在掌心,粘著點點血漬的素錦帕上,躺著一抹綠。

四片翠綠鮮活的葉子透著無邊的生機。

魔教。

天光沒有在這裡帶來任何改變。

灼灼的桃花紛揚,清風吹散血氣,席卷起花瓣落在地上,融入潺潺血泊,染上詭譎的豔色。

除了倒在血泊中掙紮想要起身,又隻是徒勞反複濺起滴滴稠血的人,還有一節節蛇類斷軀殘骸。

裴淵一腳踹開頑固想要上前的藥佬,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吐出大口血,“你還要垂死掙紮到什麼時候,我早就說過,你帶來的這些人…”

他一一掃過地上或生死不明,或顫抖著想要站起身的教人,揚眉笑嘲,“不過是些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能成什麼大器,我要做的事情,你們都阻止不了。”

裴淵說罷甩袖,不欲在同這些完全不是阻礙的家夥多說廢話,領著黑衣人徑直走向桃林。

藥佬嘴邊不斷溢出血,顫抖著想要起身阻止,無奈力不從心,重傷的身軀摔落在地。

就在裴淵即將逼入桃林時,一道身影緩緩從內走出。

綠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眉眼泌著冷汗,靜靜地凝視著他們,清麗秀美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不聲不響地執著笛子擋在他們麵前。

裴淵眸子微眯,神情掠過不耐,“讓開。”

他步伐沒有停,四下有點寂靜,桃林外的地麵上,血潺潺流溢,輕踩在上麵時,細碎的粘稠聲響起。

翠影斂下眸,卷翹的睫羽打下陰霾,仿佛染著無儘的悲,她隻是緘默不言,抬起笛子開始吹奏,聲聲笛音婉轉悲戚。

似一曲混織著死氣的斷魂曲。

黑衣人身軀動了動,吃下藥物後無處發泄的狂躁,那點顯得微不足道難受隻會讓他們想摧毀這好像從一開始就響徹耳畔的噪曲。

眾多教人與蛇群都無法抵擋的惡人,單憑一己之力,後果可想而知。

藥佬臉色大變,自看到翠影的模樣後,他就瞳孔劇震,隻因這眉目像極了數十年前的故人,他掙紮著起身,卻被黑影人一把甩開,擊破滿地的血汙。

翠影唇邊湧現大片血色,染透了溫潤的竹笛,因執著的指失力,掉落在地,粘合上稠液,脖子被人捏著,一把提起來。

注視良久,裴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的好‘女兒‘啊,讓你活下來,可不是為了今日給我當阻礙的。”

當年動蕩,他靠著敏銳的嗅覺,提前從那已經淪為地獄更是閃爍不詳之兆的山脈,趁亂帶走了曇月一族的小聖女與抄寫的秘術。

換靈之術仿佛隻在曇月一族的聖女身上有效果,為了找出長生的真正辦法,他隻能不分晝夜地不斷實驗。

一次意外,他失手弄死了女兒,看著滿地流逝的生機與血,他最終在小聖女和女兒身上實驗了秘術。

最後果不其然看到死去的女兒重生,眸子露出與之前山脈那死去的女人相似的神情。

然而,一切沒有結束,那條因為護主被他捏碎七寸的蛇居然活了過來,甚至,被他從其中窺到了熟悉感。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

除了聖女本身,在不能分割的羈絆,強烈的牽引感下,其他的生物或許也是能夠轉換靈的,沒有這些,那如果是血濃於水…

他把目光放在了唯一的血脈身上,可惜到底時機還未成熟,不僅僅是軀殼,還有秘藥,為此他整整蟄伏籌謀了長達十三年。

雙腳離地,翠影慘白的肌膚上浮現薄紅,眸光有些渙散,一方麵來自於本體的吸收啃食,一方麵軀殼源源不斷的消耗,殘存不多的意識即將破碎。

盯著尚於一絲生氣的女孩,裴淵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感情,就像要捏死一隻無相關的東西。

一抹綠從皓腕攀岩,幽冷地盯著他,咧著嘴,獠牙刺破他的皮膚。

虎口處卻被猛地咬了一口,神經毒素開始蔓延,與此同時,身後突然傳來破風聲。

沒想到那些人居然還有還手的力氣,裴淵皺眉,運氣逼出蛇毒,同時收手放開,往旁一躲,不太穩定的身軀運氣遭到反噬,大口鮮血落下地上。

他慢條斯理地抹去,冷眼看著眼前的獨身的教人,與一道熟悉的身影。

在那個身體待了數十年,裴淵比誰都更清楚,而如今,那熟悉的眉目正在布滿悲傷和恨意地對著他。

看到他們,不知道為何,腦中突然掠過一雙雙愛戀疼惜與孺慕的眸子。

教主在被奪走軀殼的最後一刻,也始終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當年對母親故劍情深,對他們寵愛入骨的父親,竟就是那殺害母親和妹妹的凶手!

甚至於,時隔多年與他相見,也隻是要奪去他的身軀…

如今更是把魔掌伸向更多的人。

他給倒在地上的教人喂完藥,在藥佬欲言又止,一聲歎息下,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目光突然一頓,目光落在地上匍匐著喘息,熟悉的輪廓時,投向裴淵的眼裡恨意如同泌了血。

教主幾步上前蹲下查看,他哆嗦著手,把救命藥給喂下,發現女孩還是氣息低若廖無,巨震的瞳孔倒影著脆弱脖頸那深紅的烙痕。

喂下的藥就像落在了深不見底的涯穀,激不起半點波瀾。

“妹妹!”

裴淵看著一雙兒女,神情毫無所動,尋了機會就把不自量力的教人一腳踹開,同那些吞食藥物後依舊隻能躺在地上的教人作伴。

“再說一次,滾開。”

教主觸著翠影的微弱的脈搏,他心下悲鳴,木然地搖頭,一字一頓道:“我從未想過父親你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喉間沙啞至極,似裹著沙翻著刃。

“裴淵,你到底是如何忍心,如何忍心傷害我們至此,如何忍心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兩次!”

就像他自始至終想不不明白,當初能為了他們的纏身的惡疾想儘辦法,長年奔波的父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裴淵感受著身體的虛弱,聽著含著聲聲泣血悲恨的詰問,胸前翻滾的痛意提醒著他早點剜取聖女的心頭血飲用。

麵對不斷阻攔的人,裴淵隻是眉頭緊鎖。

此刻全魔教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何況是他以前的軀殼。

他伸手掀開擋路的人,不再看一眼,提腿就要邁進桃林時,風驀然靜了一靜,耳邊響起肉體落在地上混雜著黏濕的悶響。

一股滲冷的殺意浮現後頸,竄上頭皮,裴淵從來不會忽略這些生死本能,想也不想地往一旁閃去,披散的發絲卻被削去了數縷。

一張如水墨畫清絕,足以讓人久久晃神的容顏撞入眼底。

裴淵從不會為皮相著迷,隻是掠過眉心花印,心下狐疑,這人如何會來到魔教。

所有的疑惑在對上襲來人冰冷如寒潭的墨眸中,心下微沉,嘴角扯了扯,“我道是誰,原來是二教頭啊,怎麼,事情是忙完了?”

他視線似有若無地掃過她的身上,空氣中蔓延的鐵鏽味,重了不是一絲半點,從前的悄無聲息,也到了現在隔著距離,還能感知到的呼吸聲。

想到山脈的情況,裴淵笑了笑,想必這趕來的救星,也不過是強弩之末。

“原本我是不想同二教頭對上的,畢竟在隱藏身份的時候,就察覺到你不太好對付…”

他笑嗬嗬,畫風猛地一轉,“但事到如今,誰都不能成為我的阻礙。”

裴淵抬頜,示意黑衣人一起上。

要是對方全盛,他或許還會有所忌憚,如今,嗬,發現不過是虛張聲勢,左右不過是多一個不自量力…

心念未消,脖頸傳來涼意,絲絲疼意蔓延。

要不是方才及時閃開,怕是直接被抹了脖子,沒想到他的人居然這麼就被擊退了。

嗤笑一聲,裴淵神情驟變,陰冷地看著攻勢殺伐的蘇雪,隻能強行用這具慘敗的身軀,運氣同人打鬥了起來。

討厭鬼抹了把汗,憋著口氣,果然背負最多的就是宿主了。

這是什麼,這就是不遠萬裡帶傷來救!這就是可歌可泣的敬業精神!

裴淵雖然有身體限製,到底是擁有一甲子的內勁,蘇雪應付起來相當吃力,結疤粘合的傷口在遊走間撕裂,在墨色衣衫染上新的顏料。

教人看的眼眶泛紅,有了絲絲緩解的身體強撐起來,同那些似有所動的黑影人纏鬥。

藥佬顫顫巍巍地走向侄兒,對上那無助慌亂的眼神,不用多少,自行搭上翠影的腕子。

半響,閉上眼搖了搖頭。

一條青色盤踞在那吐著蛇信子,豆豆眼一錯不錯地看著他們,不知道是不是藥佬的錯覺,總感到裡麵含著淚。

桃林外麵腥風血雨,一片殺戮,一片淒涼。

討厭鬼察覺到那個在它眼裡戲份過重的炮灰npc生命力即將掉落成0,它張了張嘴,看著宿主,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說。

蘇雪喘著氣,到底是肉眼凡胎長時間的消耗並沒有被幾顆匆忙吃下的藥溫養好,聽到腦中有些遲疑的話,睫毛微微一顫。

就被裴淵尋了機會,蘇雪本能的躲避下,衝向心窩子的一掌拍在了肩膀。

就算如此,內傷依舊在體內竄動,執劍的手抖了抖,蘇雪唇邊溢出潺潺血漬,眸子落向一旁。

裴淵也負了傷,加上拖累的身軀,欲乘勝追擊,眼前突然多出數道身影,他們警惕冰冷地盯著他,嘴上卻說著吊兒郎當的話,就如同平時打趣。

“身為大男人,怎麼能讓一個姑娘站出來打打殺殺,這傳出去我們好還要不要臉了。”

“嘶,沒想到二教頭居然…我說,淵伯,你這都下得去手簡直太不是人了吧。”

“二教頭呀,藥佬說那姑娘有話跟你說,你就快去吧,這裡我們先擋著。”

蘇雪頓了頓,察覺到那道目光,低聲道了聲謝,回答她的隻是幾道襲去的背影。

見人過來,藥佬歎了口氣,讓痛苦不舍的康兒先隨他離開,教主看向翠影,咬著牙,最後成全了她的意願。

蘇雪垂眸看著懷中的女孩,輕聲道:“我回來了。”

躺在溫涼的懷抱中,感知到熟悉的氣息,翠影渙散的眸子浮現點點光,努力掀起眼簾,看著眼前模糊的人,沒有血色的唇微微揚起,“二教頭回來啦,那我不用失約了…”

蘇雪睫毛微斂,低低應了聲,手覆在她單薄的脊背,提取丹田中的氣,徐徐傳入這如同沙漏的身軀當中。

感受著一股暖流蔓延全身,就如同這個人一般,翠影費力伸出手,輕輕抬起,搭在她的臂彎,“沒用的,我如何…二教頭知曉的…”

“就…陪我說說話好嗎…”

翠影眉眼彎彎,染著笑,“第一次見到二教頭的時候,是在那條小瀑布…”

她在戲水的時候,一個人突然撞到了懷裡,飄著血,滿身是傷,等費力帶上了岸,才發現是個同她一般大的孩子…

一個…眉心綴花印…很漂亮的小姑娘…

她想要給她找藥,人才離開一會,回來就怎麼都尋不到了,原本心存擔憂遺憾,沒想到,在枝頭遠遠地瞧見了那道身影…

原來…她留在了魔教…

原來…她們離的很近…卻又遠…

自那以後,每一天,她都會在那守著,隻為了能夠看見那道身影。

哪怕隻是一刹那。

大概,對方永遠都不會知道…有一個人,一直默默注視著她…

看著她漸漸長大,漸漸變強,看著她從滿身是傷的孩子,變成了玉麵羅刹…

翠影伸出手,指尖劃破光,似想要落在眼前人的眉眼間,但發現,就如她們一直以來的距離一般,始終觸不到…

睫毛翩翩若一隻即將展翅高飛的蝴蝶,她眉眼清淺,有句話在喉間反複,最後換作。

“二教頭…以後莫要…再記得我…可好…”

蘇雪長睫斂下,唇瓣微動,還未應答,臉側的手失了力,漸漸掉落,清麗秀美的女孩發絲間的桃花枝一點點地脫離,小青蛇疾速爬去想要阻止,最終隻是枉然。

花枝落在血潭中,染上無儘的粘稠。

又在它的眼前,灼灼生機的桃花頃刻間枯萎。

骨節分明的手遍布血痕,在那隻手滑落時,悄然接住,一點點地,重新覆在臉上。

睫毛在眼瞼打下陰霾,蘇雪靜靜地看著她,緩緩道:“在前一個還未結束前,我不會接兩個相衝的任務。”

聽到不遠處男人低低的哭聲,裴淵心神有點恍惚,心尖湧現痛,一時間頭暈目眩,數道圍襲他的身影分分疊疊。

咬著牙,運起全部的氣,波濤的內勁在周身震蕩,直接把數人掀翻,反噬的劇痛驟然席卷全身,他捂住心口喘息,跪在洇覆著血液的地麵上。

眼前突然打下一陣陰影,他費力抬頭,熟悉的容顏上雙目充血,死死地盯著他。

“母親死了,妹妹…也死了,你拿著這副軀殼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沒有什麼比失而複得又再次失去痛苦,親眼看著妹妹死去,殺她的人還是一直以來敬重的父親,教主幾欲瘋魔。

細碎的黏濕聲響起,有人慢慢往這邊走來,如月如冰的人站在倆人麵前,眸光毫無起伏地看著裴淵。

察覺身邊人,教主抓著裴淵衣襟的手收緊,頰肌顫抖,半響閉著眼,“做你想做的吧…”

“我不要了…”

無論是這樣的父親,還是那所謂血濃於水的軀殼…

他都不要了。

裴淵吐著血,怔怔出神地望著他,望著躺在地上的屍體,又望著,此刻瞥開眼不看他的藥佬。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負荷,此時此刻,裴淵心念紛飛,恍惚間,似乎有誰溫溫柔柔地注視著他,輕撫摸著他的額,問他今日累了累。

倆個目光欣喜孺慕的孩子,圍著他打轉。

什麼時候,原本的初衷開始變了…

什麼時候,想讓孩子脫離病魔的欲望齊齊化作了私欲…

桃林的桃花淅淅瀝瀝的落,有人從中走了出來,她胸脯起伏劇烈地喘氣,額間汗水潺潺流,被什麼劃破的玉足踩在血汙中,一圈圈蕩起漣漪。

她卻沒有理會,一步步徑直往前走,輕微的粘合聲與銀鈴聲驟起新樂,

她的眼中,隻有那抹墨色。

背上驀然倚上溫軟,蘇雪橫在裴淵脖頸上的劍微頓,睫毛微顫。

“為什麼不看看我?”

耳畔傳來女孩軟軟的聲音,似乎伴著剛采的蜜,透著絲絲清甜,一雙雪白的柔夷圈著她的脖子,微微用力,“看看我嘛,我現在可是…很想看看你的。”

蘇雪頓了頓,掀起眼簾,似乎被央求的不耐煩,緩緩轉頭。

唇上驀地落下一抹溫軟,迎上一雙清澈透亮,熠熠生輝的藍眸。

裡麵容納著她的倒影。

唇縫有什麼試探地動了動,蘇雪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徐徐垂下眼睫,任由著她一點點地觸上。

女孩濕濕軟軟地糾纏著,敏感的神經浮現酥麻。

四下沉寂,血色遍地。

蘇雪抬手,虎口抵著她的下頜移開,對上水霧霧漾著絲絲不滿的藍眸,視若無睹。

她轉回頭,手勢一收,冰冷的劍鋒劃破薄薄的脖肌,割裂軟骨。

對上瀕臨死去的人微微不可置信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是疑惑她們的舉動,又或者是在震驚。

她們怎麼敢在這裡,這種時候做這種事情?

不僅僅是裴淵,周圍看見的人一時間都失了言語。

教主被刺了一樣收回目光,看向妹妹還留有餘溫的屍體。

心頭情緒翻滾,手背突然蔓上涼意,他回神,那抹涼落在臉側,回頭對上豆豆眼。

一尾青蛇幽幽地瞅著他。

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為什麼,教主心頭的情緒散了些,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落在青蛇的頭頂。

久久對視,教主喉間滾動,啞聲道:“彆怕…以後還有我在。”

臉側軟香撲鼻,蘇雪淡聲道。

“聖女給的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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