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晴雯司棋全情義(2 / 2)

果然司棋前腳剛回到晴雯處,那王住兒家的後腳便端著藥爐子過來了,爐子上還放著個煎藥的土砂吊子。

周大夫此時也已診完脈,寫了方子。司棋便托王住兒家的先照看著晴雯,她自己送周郎中出來。

二人往屋外走了幾步,周大夫估摸著屋裡聽不見了,方對司棋道:“你這姊妹病得著實凶險,她的身後事也該看著預備起來了……”

司棋唬了一跳,忙道:“怎麼就到這地步了?先生千萬救一救她。”

“周某也隻能儘人事,剩下的隻能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周大夫又囑咐道,“今晚是大關鍵,你拿我的方子抓兩貼藥來,再如此……這般……若能熬過今晚便還可救。”

司棋忙點頭一一記下。

待送走周大夫,司棋便到角門上尋了小廝去抓藥,再趕著回來,同那王住兒家的一道尋了些茅草、破布條等物什,將晴雯屋裡那些窗隙門縫都嚴嚴的堵上。

一時小廝抓了藥來,司棋忙取出一帖煎上,又吩咐王住兒家的回去取幾床厚被子來。

那王住兒家的殷勤,不但取了被子,見司棋未用晚飯,便還捎了些粥菜過來。司棋忙了這半日,早餓了,也不嫌飯菜粗陋,端著碗便吃起來。

王住兒家的又來喂晴雯,哪知這晴雯雖幾日水米不沾牙,卻仍是吃不下東西。那王住兒家的便勸:“姑娘好歹逼自個兒吃些。老話說藥帶三分毒,這身子過於虛了,怕是後頭用藥連藥性都遭不住呢。”

晴雯聽了,隻得勉力咽了幾口稀粥。

司棋在一旁見晴雯咽儘了粥米,估摸著又等了二三刻鐘,才將煎好的湯藥潷出來,熱熱地給晴雯灌了下去。

又過了快半個時辰,晴雯突然開始喊冷。司棋和王住兒家的忙將備好的棉被給她蓋上。

誰知蓋了好幾層,那晴雯還是冷得直哆嗦,連後槽牙都磕得咯噔咯噔地響。司棋無法,隻得將晴雯身下的破土炕也燒起來,又擔心她身子扛不住燥,那炕火也不敢燒得太旺。

這下,晴雯倒不說冷了。隻是這屋子關得嚴實,炕又燒得火熱,司棋和王住兒家的都熱得冒汗。所幸此處也無旁人,她二人便都脫了外衫,隻著小衣。

如此蒸籠似的蒸了一個多時辰,晴雯才終於渥出些汗來。司棋伸手摸時,初隻覺冰涼一片,後才漸漸溫熱起來。

又停了幾刻,晴雯的麵頰也漸漸酡紅起來。王住兒家的過來在她額上探了探,忙道:“不好,要燒起來了。”

司棋見狀卻反倒鬆了口氣:“媽媽莫慌,能燒起來倒是好事”

原來,那周大夫交代了,晴雯如今是身心皆損,寒氣鬱氣淤積在五臟六腑中,化作極厲害的寒毒,若不疏發出來,兩日便可斃命。

故周大夫所開二劑湯藥,第一劑的效用便是逼出寒毒。才晴雯服藥後喊冷,便是體內的寒鬱之氣向外排散所致。

這寒毒一旦逼出,五臟受損,極虛極燥,便會引發高燒,此時便需服用第二劑湯藥以退高熱。

此時那第二劑藥已煎好了,正放在爐子上煨著。哪知晴雯病勢太凶,等王住兒家的端過藥來喂時,她已燒得迷糊起來。

隻見她在席上輾轉,直著嗓子喊“娘”,喂藥進去也不肯咽,任憑藥汁從嘴裡淌出。王住兒家的急道:“這可怎麼是好啊。”

原來這晴雯一向要強,今日受辱又被攆,更遭哥嫂冷待,想著今後必孤苦伶仃,一顆心早已灰了。加之此刻重疾纏身,苦痛難忍,迷糊間便升起一個念頭:倒不如死了,也不必受這些苦了。便不肯再吃藥,隻求速死。

司棋多少能猜出些晴雯的心思,思忖了片刻,便附在她耳邊道:“晴雯,往日你也算得上錦衣玉食,風光榮耀,如今真甘心死在這破屋之中?”

晴雯恍若未聞,依舊聲聲喊娘,司棋強忍心中酸澀,繼續道:“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為你死去的娘想想。她若泉下有知,見你如今模樣,定要肝腸寸斷。我知你心已灰,但若能忍過這一劫,以後的日子還長,焉知就沒有彆的出路了?”

“且你娘在這世間也僅剩了你這一點骨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不說珍惜反倒糟踐,如何對得起你娘生養你一場?”

也不知是哪句話觸了晴雯的心腸,隻見她伏在枕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如此痛哭了一場,待王住兒家的再喂藥時,晴雯便慢慢願意咽下了,司棋見狀方放下心來。

一時晴雯服了藥迷糊睡去,王住兒和司棋二人都精疲力竭,索性也在床邊躺下暫歇。

哪知到了半夜,晴雯突然汗出如漿,貼身衣物儘數濕透。司棋忙起身滅了炕火,又同王住兒家的一道絞了熱熱的帕子給晴雯擦身。

所幸襲人她們早前已將晴雯的箱籠包袱都托人偷偷送了出來,不然此刻連能替換的乾淨衣裳都沒有。

如此又反複幾次,直到天將亮,晴雯身上的高熱方才慢慢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