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小姐智語治小人(2 / 2)

迎春見寶玉又哭又笑的,倒當真是十分掛心晴雯,又思他雖也是個爺,但年歲尚小,上頭又有父母,祖母兩重山壓著,這個時代又最重孝道,是以他在這府裡也是萬事做不得主的,遂把怪他的心思也減了幾分。

這邊寶玉聽聞晴雯昨日病得如此凶險,頓時轉喜為憂:“晴雯這病是傷了根本了,如今要是病情反複起來可怎麼好?我得再瞧瞧她去。”說著拔腿就望外走。

迎春忙過來攔他:“寶兄弟,去不得。你若真想晴雯好,倒不如從此遠著她些。”

本來嘛,王夫人就是怕晴雯勾引壞了寶玉,才將她趕出去的。如今寶玉還一個勁兒地往晴雯那湊,叫王夫人知道了豈不是更要了晴雯的命?

寶玉也不是個傻的,自然聽得出迎春話裡的深意,頓時心裡的勁兒也泄了,跌坐在椅子上歎道:“是我害了晴雯……”

迎春見他這樣反倒有些不忍,便勸;“事已至此,現下說這些倒沒意思。你既知晴雯這次傷了根本,倒不如乘早回去打點些補氣養身的東西,讓司棋帶出去給晴雯好好補補,也算你儘了心了。”

寶玉聽了頓覺有理:“如今晴雯在外頭,定是要什麼沒什麼,還是二姐姐明白。”又對司棋道,“外頭還有什麼缺的儘管告訴我,我回去讓襲人她們一並備了送來。”

司棋也不跟他客氣,一一說了,寶玉少不得細細記下,又忙忙地趕著回去打點。

好容易送走了這位活祖宗,還未及喘口氣,王夫人屋裡的玉釧兒又進來說太太叫二姑娘過去說話。

迎春與司棋相視一眼,這個時節叫人過去,莫非是發現了晴雯的事?

這邊王夫人派了人去叫迎春來,自己便歪在炕上閉目養神。一時周瑞家的走進來,附在王夫人耳邊說了兩句話。

王夫人猛地睜開眼:“有這事?”

周瑞家的忙道:“可不是,聽說那司棋衣不解帶地伺候了晴雯一宿,才將那小蹄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太太,要我說這事定是二姑娘指派的,那司棋隻是個丫頭,若沒有二姑娘給她撐腰,她哪敢這個時候去沾晴雯?”

王夫人卻搖頭:“迎丫頭老實,哪有這份心思。況她跟晴雯又沒交情,如何會去幫她?”

周瑞家的卻道:“太太彆怪我僭越,說句不好聽的,這二姑娘是真老實還是假老實還兩說呢。前兒抄檢園子,二姑娘硬是攔著不讓查,我說是太太下的令,她也半點不在乎,還說我們有意難為她。”

“這次太太前腳剛趕走晴雯,二姑娘後腳就偷偷派人出去照顧。太太你想,這二姑娘平日裡多麼老實溫順的人,為何偏偏事事都違逆著太太呢?畢竟她是大房那邊的人,這怕不是受了那大太太挑唆,心裡也恨上咱們二房的人了?虧太太拿她當親女兒似的養了這些年,誰知她心裡眼裡竟是半點沒有太太呢。”

王夫人雖將信將疑,但被周瑞家的如此挑唆著心頭也有些冒火。

這時,門外有小丫頭通傳:“二姑娘來了。”

趙姨娘忙過去打起簾子,迎春進得屋裡來,見王夫人神色不大好地坐在榻上,便忙上前請安。一抬眼又瞧見那周瑞家的立在後麵,突然鬼使神差,想起前次查抄大觀園的時候狠狠得罪過她,心下暗道:這個人倒彆在太太跟前給我上眼藥才好。

如此想著她便也不坐,隻福在那兒道:“我給太太請罪。前兒抄檢園子,我因那日正好丟了簪子,才搜查過下人們的東西,並沒發現什麼不妥的,便想著這會夜也深了正好省了媽媽們的事,也不用再費心多抄查一遍了。”

“可周姐姐卻說這查抄的事極要緊,是太太親下的令,不能不查。我便想著既如此,我的箱籠也該一塊兒查一查。萬一哪個膽大的丫頭偷了東西,又怕自己收著被人發覺,倒偷偷藏在主子的箱子裡,那豈不是誤了太太的事了?誰想周姐姐倒誤會了,以為我是賭氣不讓查,最後竟也沒抄檢就走了。”

“這幾日我越想越過意不去,一心要來跟太太請罪,又一直尋不著機會,今兒可算說出來了,我也能安心些。”

王夫人聽了這話,瞧了周瑞家的一眼,若有所思道:“原來竟還有這番緣故。”停了片刻又道,“既這樣,也怪不著你什麼,你也是好意。不過你也未免太糊塗了,你是主子,怎麼能隨便讓下人翻檢你的東西?”

迎春忙道:“都怪侄女年輕不懂事。”

王夫人擺擺手:“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快起來罷,這點子事也值得說什麼請不請罪的。”

迎春應了是,慢慢站起來,又對周瑞家的笑道:“前次無心得罪了周姐姐,姐姐彆放在心上。”

周瑞家的忙道不敢,心裡卻是有苦說不出。迎春這一通話是麵上真裡頭假,這讓她如何反駁?

她原因抄檢那次被迎春下了麵子,心裡想著這最懦弱的“二木頭”竟然也敢給她氣受,遂一直不忿。這次正又遇上晴雯的事,便乘機在王夫人麵前挑唆。哪知這“二木頭”原本在太太跟前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今日倒如此乖覺,好端端地也不知請什麼罪,不僅把自己摘乾淨了,還讓太太覺得她是懷恨挑唆,真正一箭雙雕。

那廂迎春卻自問她這招是防小人不防君子,若周瑞家的坦蕩,不在背後說小話,迎春這番話對她根本也起不了半點影響。

“你一個做主子的跟下人說什麼得罪?”王夫人淡淡道,“快坐下吧。”又看了看跟著迎春來的人,“怎麼不見司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