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躲姻緣奈何天意(1 / 2)

迎春心裡一突,麵上卻笑道:“她昨兒說她媽病了,要出去照顧一日,我便準了。今兒回來倒像是累極了,我便讓她歇著了。太太尋她有事?”

“無事,不過白問問。”王夫人見迎春麵容坦蕩,心道,看來晴雯這事也是周瑞家的挑唆,迎丫頭倒並不知情。又想到如今跟著哥兒姐兒的大丫頭都是老太太屋裡出來的,那司棋跟晴雯打小的交情,見她病的快死了,仗義幫一把也是情有可原。

這王夫人雖然恨不得晴雯這小妖精死了才好,但司棋救都救了,總不能再一刀殺了她。且晴雯人都出去了,諒她也不能再勾引寶玉。

王夫人如此想著,便把這事兒丟開不提,隻道:“二丫頭,今兒叫你來是有件正事。大太太那邊叫你回去住幾日,你明兒便收拾收拾過去罷。”

王夫人這話頭轉得突然,迎春一時沒反應過來:“明兒便回去?大太太那兒是有什麼要緊事?”

王夫人見她懵懵懂懂的,便知邢夫人並未知會過她,想了想道:“你也大了,況我們家的女兒也不跟小門小戶家的那樣忸怩怕羞,我便告訴你也無妨。你母親此番叫你回去,便是預備著讓婆家上門相看的。”

婆家?相看?

這平地起的一聲雷直把迎春給炸懵了,她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個煞氣騰騰的名字——孫,紹,祖。

這,這就要來了嗎?

王夫人見迎春確沒有像小門小戶家的姑娘似的忸怩作態,但整張臉卻霎時白得跟紙一樣,還道她是膽子小不經事,便寬慰她:“人人都有這遭,你也不必怕。你想,能上咱們家來相看的,定是大老爺細挑撿過的人家,你也不用擔心太過了。”

就賈赦那眼光,恐怕他精心挑選過的才更讓人擔心吧,迎春不禁腹誹。她仿佛看見一隻目露凶光的惡狼正朝她狂奔而來……

正胡思亂想著,老太太那邊的丫頭進來傳話說那邊飯擺好了,叫太太跟二姑娘過去。迎春此時哪有心情吃飯,推說沒胃口,匆匆辭了王夫人,自回綴錦樓去了。

第二日,綴錦樓便傳出二姑娘抱恙的消息,請了大夫來瞧,說是染了風寒。

那邢夫人聽說很是不悅:“早也不病,晚也不病,偏偏這時候病。”但看迎春確實病的起不來床,也隻得將相看的事暫先押後了。

迎春亦鬆了口氣。

多虧如今這副身子骨足夠嬌弱,昨晚她不過偷偷開了窗,踢了被子,吹了會寒風,便病得七葷八素起來。

再想想穿過來之前,她可是十幾年沒發過燒了……

不過她也明白,病得了一時病不了一世,如今不過是緩兵之計,隻盼著自己能病個一年半載的,孫紹祖等不及娶了彆人才好。或者要是能多病幾年,到時賈府敗了,就算她想嫁孫紹祖人家還不願意了呢。

不過賈府請來的太醫並不容許她做這樣的美夢,幾貼藥下去便將病情控製住了。且自迎春病後,司棋和繡桔就跟長在她床前似的,連上個恭房都有丫頭陪著。她想偷偷吹會冷風喝杯冷茶都不能夠,隻能眼睜睜看著這身子一日好似一日。

又說那賈寶玉因著晴雯的事對迎春倒親近起來,隔三差五便來探病。

這日寶玉會完外客回來,又繞至綴錦樓來瞧迎春。進得屋內,隻見迎春擁被倚枕坐於床上,一頭烏發似挽非挽,半瀉在削肩上。

寶玉上前笑道:“二姐姐今日可好?”

迎春見是他來了,便也笑回:“今兒倒好些,多謝你想著。”一邊又忙命他坐。

寶玉見迎春病了這幾日,反把原先的豐潤儘褪了,整個人出落得纖弱超逸起來,便忍不住坐在床邊細瞧。

迎春因病著,臉上並無血色,整張臉越發顯得清白水透如冰玉。又有那柳眉纖纖入鬢,杏眼水光點點,整個人說不出的柔曼婉轉。

寶玉一時看得呆住,心中暗暗咋舌:這“二木頭”何時倒出落成“仙子”了?正要跟迎春好好親近親近,卻又猛地想起剛才席上見的那人,頓時便有些心灰,忍不住重重歎起氣來。

迎春見他這樣,好笑道:“你個小人兒歎什麼氣?年紀不大倒學得老氣橫秋的。”

寶玉待要說什麼,又想迎春正病著,若將這事兒告訴她,她難免不多思多想的,還是等她病好了再說罷,遂拿彆的話岔開。

寶玉因著心中有事,坐了小半刻,便起身告辭。

迎春見他隻單穿著一件湘色富貴如意紋的便袍,便道:“你且站站,如今外頭涼了,我讓她們給你拿件鬥篷來。”

寶玉笑說不用,徑自往外走。剛行至廊下,忽聽身後有人叫“二爺”。

寶玉回頭瞧時,隻見司棋抱著一件竹青的織錦厚呢鬥篷趕上來,不由分說就給他披在身上,嘴裡道:“仔細著涼。”

寶玉見那司棋伸手過來幫他係頸間的係帶,倒是難得的溫柔小意,不由心中酸澀之意更甚,歎道:“二姐姐若嫁了人,一定是帶你過去。也不知今後還能見幾回了。”

司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好端端的說起這個來?”

寶玉也不答話,隻垂著頭歎氣。

司棋見他這樣便笑道:“你倒彆急著難過,我們姑娘這婚事才起了個頭呢。如今連相看還未相看,人都還未定。更何況後頭還有換庚帖、過文定、過大禮……等到真正出閣少說也要一年半載呢。”

寶玉忍不住道:“人早已定了,你如今還做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