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傷其類探春探病(1 / 2)

眾人嚇了一大跳,陳嬤嬤忙道:“姑娘怎麼了?沒事了,都沒事了,剛是被夢魘著了。這夢都是假的,是反的,姑娘莫怕,莫怕……”

可迎春卻知道,那不是假的。

方才昏迷中所見的種種情景此時如潮水般湧入腦海。迎春冥冥中升起一個念頭,她方才在夢中經曆的應事曹公筆下那真正的迎春的一生。

確切地說,應該是原來那個沒被魂穿的迎春嫁給孫紹祖後真實經曆的一切。

是了,這倒也暗合了曹公給迎春的判詞——“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梁”(1)——出嫁不到一年便被那孫紹祖折磨致死。

隻是誰能想到,“一載赴黃梁”這紙上輕飄飄的五個字,現實中演繹起來竟是如此殘忍。

迎春的眼淚禁不住噴薄而出。

她明白她胸口的鈍痛是為那個軟弱而無辜的女子。她看著她受辱,看著她死去,那些恐懼,絕望還有悲痛,她亦感同身受……

滿屋的人誰也沒見過迎春這樣的哭法,好似要將整顆心都嘔出來,彷佛她眼裡流出的不是淚而是血。

正六神無主之際,眾人簇擁著賈母來了。

老人家哪裡見得了這般悲淒景象,登時便抱著迎春“心肝”“肉兒”地大哭起來。

鳳姐等人在一旁死勸不住。

……

司棋出得寢屋來,才攏上簾子,便見繡桔端著個螺鈿托盤過來,忙衝她擺手。

繡桔會意,二人便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姑娘睡了?”繡桔悄聲問。

“可不是,哭了那麼會兒,瞧著也是累狠了。”司棋見四下無人,又湊在繡桔耳邊道:“都說我們姑娘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如今看來老太太平日裡雖淡淡的,對咱們姑娘倒還是顧念的。今兒哭得那叫一個了不得,瞧著姑娘睡了才肯走呢。”

繡桔點頭:“好歹是親孫女,總歸是疼的。要是再多疼惜些,給姑娘換個姑爺就更好了。”

司棋連忙瞪她:“這說得是什麼話!”又問,“這端的是什麼?”

“廚房給的淨粥,清得能照人影了。”

司棋揭開碗蓋,拿銀匙攪了攪,果然隻有幾粒米花。

繡桔抱怨道:“自病了起就不給葷腥,這會連米都省了”

“你懂什麼?姑娘病得那樣,你就是給她吃人參鹿茸,身體也克化不動,還是這樣乾乾淨淨的好。”司棋將碗蓋合上,又道:“擱在那邊爐子上煨著罷。咱們先去把飯吃了,回頭好替陳嬤嬤。”

繡桔點頭,心裡想著,姑娘這會兒便睡下了,難保晚上還要醒來,倒還有的忙呢。

不想迎春這一夜倒睡得極沉,至次日卯時方才悠悠醒轉。她也不叫人,隻睜著眼躺著,直愣愣地瞅著承塵。

司棋進來叫起時見到這情形倒嚇了一跳,也不敢多問,隻小心翼翼道:“姑娘幾時醒的?可餓了?不若用點東西罷?”

迎春此時沒有半點胃口,但為身子著想仍是道:“端上來罷。”

待看時仍是如昨日那般的一盞清粥。迎春咽藥似的咽了兩口,便聽身後有人道:“二姐姐吃什麼好東西呢。”

原來是探春瞧她來了。

迎春笑道:“司棋,盛一碗給三姑娘嘗嘗鮮。”

探春見是清泠泠的米湯,便也笑起來:“這倒是好東西,這幾日吃得膩了,倒想這一口吃呢。”

說著竟當真接過碗勺,慢慢吃起來。

有探春陪著,迎春不覺也用了大半碗。

司棋瞧著差不多了,便收了碗碟,跟侍書一起領著丫頭們出去,隻留她姊妹二人在屋裡說體己話。

探春本是見迎春昨日哭的不詳,實在放心不下,這才一大早過來寬慰她。不想竟見迎春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倒更叫她懸心了。

“二姐姐,你我雖不是嫡親姊妹,但也是從小兒一塊長大的情分。一向咱倆也要好,我知你今次是受了大委屈了,在我這倒很不必強忍著。心裡有什麼不好對旁人說的,儘管說與我聽,我也替你排解排解,沒得憋壞了身子。”

探春這話倒說得不錯,迎春跟誰都是淡淡的,倒是和探春還走得近些。許是同是庶女,難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