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7(1 / 2)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佝僂著身體坐在廳堂中,穿了一件灰舊的袍子。他過於削瘦,袍子鬆垮垮地裹在身上,手臂的地方空空蕩蕩。也正是因為太過乾瘦,他的臉上縱橫分布著許多皺紋,雙眼渾濁灰敗,像是一節腐朽了大半的枯木,若不是還喘著氣,旁人都要誤會他的生死。

見有人來,他的頭不自然地往旁邊偏去,“怎麼,還想強逼著我開口不成。”

“晚輩不敢,晚輩隻想要一個真相而已。”

“真相就這麼重要?嗬。”他的喉嚨裡咕噥出一聲笑意,可能裡麵卡著痰,聽起來便像是拉風箱一般。

他緩慢抬起頭,看向蘇九年,“可是南琴的孩子。”

聽人提及自己的母親,蘇九年眼眶紅了一圈,“家母正是**琴。”

紹興朝定定瞧著,莫名感歎一聲,“你同你母親很像……她如今可還好?”

“家母數月之前已身亡,交代我一定要替趙家平反。”

紹興朝垂下頭,枯枝般的手搭在扶手上,不斷顫抖著,繼而說了聲,“孩子,聽我一句勸,好好過自己現在的日子。就算是平反了,又能夠怎樣,死去的人又不會活過來。回去,莫要再來這裡了。”

他的聲音蒼老低沉,像是從遠方傳來的一聲輕歎,飽藏歲月的滄桑。

蘇九年站在那裡,脊背挺直,下頜抬起,眼神透亮,堅定而有執著,“可趙家數十口冤魂不得安息,他們絕不願背負這種罵名而活。”

紹興朝沒有說話,蘇九年還準備說什麼的時,秦江春走到她前麵拉了她一把,“紹老爺子可願詳談一番?在下淮陽侯秦江春。”

“祖父。”紹裴俟匆忙趕來,見屋子站著許多人,麵色黑了一層,“你們……”

紹興朝打斷他們的話,朝著秦江春說:“你想談什麼?”

所有的人都被請了出去,包括蘇九年在內。紹裴俟剛剛才得知蘇九年是趙家的後輩,麵色複雜,“抱歉。”

真要是說起來,蘇九年對趙家沒有太多的歸屬感,替趙家平反不過是謹記母親遺願,因而她還算是冷靜的,知曉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紹裴俟年紀還小,同他沒有多少乾係。

“這事怨不到你頭上去。”

“我畢竟也是紹家人。”紹裴俟苦笑一聲,“其實若是你們不來的話,過不了幾年我也要去找你。”

蘇九年向他投去疑問的眼神。

“祖父他一直身體不好,也沒剩下幾年的奔頭。這些年他心中一直愧疚著,甚至患上了臆證。若不是為了我,他也不必窩在倉埠苟且偷生。”

紹裴俟見她不解,淡聲說:“我的父母雙親曾經想替趙家平反,結果在去盛京的路上就出了事情,祖父怕同樣的事情落到我頭上。我也隻有他這麼一個親人,何嘗又不怕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頭上?”

蘇九年談不上愧疚,對生命本能的敬畏隻讓她覺得唏噓不已,隻一樁舊事就牽扯上這麼多條人命。

紹裴俟倒是比她還要看開些,“這是我們紹家人犯下的錯,不管發生什麼都是我們應該承受的代價。”

蘇九年便沒有再說話,站在院子中一直等著,等到傍晚時分,秦江春才從裡麵走出來。

她上前兩步,見男人遞給她一個眼神,便什麼都沒有問下去,同秦三爺一同離開。等到了客棧,她才出聲,“事情怎麼樣了,他可願意替趙家平反。”

“他同意了,不過還是有個條件,他想親自去趙家墳墓前祭拜。”秦江春一隻手撐在桌麵上,手指輕敲,目光洛帶彆處,冷靜思考著一些事情。

他同紹興朝聊了許久,才知道事情遠遠比自己想象得要複雜得多,準備直接抽調暗衛過來,保證每一個人的人身安全。到了盛京,那才有真正的一場硬仗要打。

蘇九年後麵又問了一些,秦江春撿了一些不怎麼重要的說了,隻讓她準備好香燭紙錢,等兩日之後便去趙家墓前。

趙家死得不光彩,因此當初也沒有入趙家陵園,還是當時相數熟的官員在私下裡湊了一些錢,偷偷找了郊外的一塊地方將趙家人安葬下去。後來**琴跟了蘇安宴,手頭上有了些可用的銀子之後,又將趙家眾人的墳墓修葺一會。

紹興朝被紹裴俟扶著下了馬車,一路上他都顯得一場沉默,等到了墓前,他的步子就更加緩慢,走上幾步就要拉著紹裴俟的手,緩上許久。

等看見墓碑上刻有趙屈黎三字時,他雙腿一軟,對著墳墓直接跪下來,老淚縱橫。他也是知天命的年紀,一生浮沉,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驟然見故人之墓,心酸愧疚皆有之。

最後一切都隻化成一聲顫巍巍的呼喚聲,“大人!興朝過來看您了。”

外人看著都是心酸,蘇九年不適應這樣的情景,拿了香燭紙錢挨個去各個墳墓前祭拜,秦江春也同她一同前往。

大周的祭拜很講究禮數,後輩行全禮,來往世家行半禮,若是其他人前來祭拜,多數的不行禮或是半禮。秦江春倒是跟著蘇九年後麵,行了全禮。

俞貴挑了挑眉頭,同俞滿對視一眼,皆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紹興朝回去之後便病了一場,溫大夫診斷,蘇九年配藥,治了幾天才算好。經次一遭,他像是突然想了明白,將蘇九年和秦江春叫了過去,將這麼多年來一直保存的證據,都交給他們。

他哭得不成樣子,邊咳邊喘著,“合是我犯的錯,就算是到了地下,我也無顏見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