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伎町的一家牛郎店裡,鈴木園子一把摟過冬月暄的肩膀,將盛著霞多麗的酒杯推到她的麵前:“喝!姐妹幾個今天喝!失戀算什麼,男人多的是!”
冬月暄有些頭疼地捏著高腳杯:“……園子,我覺得就算失戀了也不需要馬上來牛郎店。”
更何況,在場隻有她是真的單身吧?!
鈴木園子豎起一根指頭,左右搖了搖:“結束一段失敗戀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快速開始下一段。小暄你今年都23了,還沒來過牛郎店,人生充滿遺憾呐。”
莫名被內涵的毛利蘭:“……園子之前也沒來過吧。”
鈴木園子點起牛郎來倒是熟練:“那什麼,要白毛藍眼睛的!一個?不不不,越多越好,三個吧。”
冬月暄的手指在京極真的電話號碼上停留,瞥了鈴木園子一眼。
鈴木園子麵不改色地改口:“不不不,一個就夠了,一個,一個。”
霞多麗一口一口地抿,冬月暄漫無目的地發呆。牛郎坐過來,鈴木園子和毛利蘭自覺地挪位子給兩人獨處。
“您好。”染了一頭很非主流的白發的牛郎很有職業精神地露出一個微笑,湛藍色的美瞳戴在他眼睛上毫無痕跡,“這位小姐希望我怎麼稱呼?”
怪有禮貌的。冬月暄又呷了一口霞多麗:“叫我冬月吧。”
她其實一直遊離在外,而這位看上去年輕非常、容貌也很俊俏的牛郎笑了一下,自我介紹:“我姓九條,冬月小姐喜歡白發藍眼的人嗎?”
九條。
五條。
略微的相似性讓她轉過頭來瞥他一眼,沒有對他其實略有冒犯的言語感到厭煩:“嗯,不過隻針對特定的一個人。”
酒杯空得很快,九條澤哉很自然地替她續上:“沒有關係,如果您覺得我的容貌勉強能入眼,也可以將我當成對方的替身來傾訴。”
“替身”這個詞紮著她敏感的神經,冬月暄不由得蹙了蹙眉:“不會覺得不被尊重嗎。”
九條澤哉覺得有幾分有趣,對方的語氣聽上去很像是涉世未深的女孩。
她看上去其實也挺像的。
雖然就氣質而言,她更像是那種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自我要求非常嚴格的人,但足夠精致的長相也很招追求者。
尤其是那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瞳,仿佛兩顆盈潤的黑歐泊,讓人不由自主地著迷。
“沒有關係,”九條澤哉語調如情人般溫柔,“我生命中的這兩個小時屬於您。”
他的舉止沒有冒犯之處,雖然語言曖昧了一些,但冬月暄覺得無傷大雅,更遑論她現在隻是迫切地想找到一個傾訴口。
熟人不可以,陌生人沒關係,她早就明白自己是這種極為彆扭的性格。
“我有一個暗戀對象,”她嘗試著開口,可提起他她就嗓子微啞,不得不再喝一口酒,艱難地做心理建設,“喜歡了挺久的那種。”
她沒說“挺久”其實仔細算來有十年左右的時間:“然後今天得知,他有一個……三歲大的孩子。”
“轟隆!”
仿佛有一道雷在九條澤哉的腦海裡劈開,他略帶憐憫地想,啊,又一個被人騙的女大學生,淒淒慘慘,可惜他乾這一行基本上也是要騙人感情的。
在九條澤哉鼓勵的眼神下,冬月暄繼續闡述事實:“問題在於,他似乎也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但孩子又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是接觸過他的。”
很好,還是另一個無辜者帶球跑的故事。九條澤哉滿腦子狗血,麵上沒有任何變化:“請繼續,我一直都聽著。”
“我知道我該放下這一段的感情了,問題是,”她喃喃,酒意讓她的腦海有點發燙,“老師真的是個,太好的人啊。就算所有人都否定他的性格,我也能看到他全部的、全部的溫柔啊……”
師生,帶球跑,替身。
多重要素疊加,九條澤哉就差沒跳起來晃醒這位戀愛腦發作的客人。製止他的動作的是,冬月暄濃烈到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愛意。
成日裡情場遊走的九條澤哉托著下巴,其實不太能理解這種感情。
這樣漫長的、得不到回應的感情,真的不是自我保護意誌的扭曲嗎。
“那個小朋友喊我‘媽媽’,是不是也說明了我和老師的愛人有點像呢……真遺憾啊,要放棄這段感情。”她低聲地默念,“愛果真是最扭曲的詛咒。”
恍惚間,她似乎是聽到了童音的呼喚,晃了晃腦袋,企圖把熱烈上湧的酒意晃出去。
“麻麻——”
冬月暄抬起頭,目光落在小朋友的身上。
頭發白絨絨的,像是蒲公英,她伸手就揉了。
小慎好乖,任憑她揉揉,還吭哧吭哧跑過來,環住她的大腿,欹斜著腦袋貼在她的腿上:“麻麻不要和爸爸吵架呀。”
九條澤哉正正對上了幼崽那雙如遼闊海麵的眼瞳,隻是短短的一刹那,脊背上就竄過一陣涼意。
三歲幼童怎麼會有如此冰冷的眼神,如此強烈的敵意。
他的腦中似乎填滿了亂七八糟的信息,短短幾秒鐘就頭昏腦漲,連思緒都變得滯緩起來。
“叔叔,”白毛幼崽冷冰冰地吐出幾句話,“請不要破壞我爸爸和麻麻的感情,不然會死掉哦。”
她說“死掉”的語氣那麼平淡,而他的脊背霎時間被汗濕透了。
……等等,冬月小姐有女兒了?
他的大腦緩慢地運轉著,不斷地回放著方才冬月暄說過的話。
“……是不是說明我和老師的愛人有點像呢。”
冬月暄被冰冷的殺意弄得清醒了一點,抬手碰在小慎的臉頰上,拿她暖呼呼的臉為自己跟雪一樣冰冷的手取暖。
小慎被凍到了,齜牙咧嘴,殺意頓消。
“不可以對普通人隨隨便便釋放殺意。”冬月暄認真教育,“有一點小慎得知道,我不是你的媽媽哦,所以我有戀愛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