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花一朝·3(2 / 2)

暄把弓和箭矢的重量一並上調,又檢查了一下確定小朋友掌心沒被磨紅破皮。

她打了個響指,指尖彈出一串咒力編織的蝴蝶,寬大的翅上紋路繁複,仿佛某種綺夢裡迤邐而出的產物,翅膀上反射出一片熒熒的流光溢彩。漫天翩躚的蝶,卻不顯得密集和可怖,倒有幾分白晝黑夜顛倒的錯覺。

“悟大人試試看,在一分鐘之內能殺死多少隻蝴蝶吧。”

小朋友霧凇般的長睫輕輕顫動了一下,抿緊了唇,什麼話都沒說,對準了蝴蝶,拉開箭矢。

一箭破空,數十隻咒力幻化的蝶閃避不及,漂亮到奪目的翅膀被射穿,哀哀地儘數墜落。

他連射幾箭都收獲頗豐,再抬手時已經能明顯感覺出來手腕沉重隱隱在顫抖了,但他仍然沒有停手。

暄一直含著笑凝睇著他這一側,心裡快速地做著評估:

篤定,天賦卓絕,抱著極強的進取心,驕傲卻不自負,堅毅卻不優柔。假以時日,他必定能成為咒術界人儘皆知的[最強]之一,或者就是[最強]本身。

一分鐘結束,她俯下身將箭矢攏成一把,屈起指節輕輕叩在箭鏃上,成串成串的蝴蝶登時湮滅成點點光輝。

每一隻蝶被射中的部位都是相當準確的後翅,貫穿了腹部。

恐怖到極點的天賦。

“悟大人簡直可以一天速成一門技能啊。”她抬起拍立得剛想再照一張,忽然發現這是最後一張相紙了,遺憾地暫停了動作。

“你明明也沒教什麼吧。”他無語地皺了皺鼻子,“這樣的速成沒什麼用,總得教我點更精進的吧?”

鳶紫色的眼瞳和天穹色的眼瞳對視。

暄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當然可以,不過對悟大人的要求會比較高,要做好心理準備哦。”

她反手把拍立得給自己拍了一張,等著暈黑一團慢慢發亮。

日頭漸漸暗淡下來,熱氣一陣陣悶悶地堵在人的心肺,小朋友忽然心悸一下,一種罕見的、類似於[不安]的情緒在心口猛地一顫,下一秒就落下了一滴雨。拍立得上人影浮動,輪廓描著光慢慢顯現,漸漸地露出一張骨相非常美的臉,再是脖頸,還有穿著和服的半身。

她給相紙裹上了一層咒力,一手橫亙一手直立著輕輕一合掌。

“啪!”

照片猛地自動貼到了拔高的靶子的正中央。

五條悟額角的青筋一跳。

“悟大人,”她身上的香氣在暑熱和雨水淋漓的土腥味中變濃了,她給他遞上一支更重的箭矢,“這一箭,瞄準照片上我的眼睛,穿透它,嗯?”

幼童沉默地站立著,雨乒乒乓乓地砸在屋簷,蹭過驚鹿,墜在石燈籠上,像是要撲滅裡麵沉默的微光。

草尖的露水沉沉地、沉沉地綴著,終於飽滿地、避無可避地——

“嗙!”

——墜下了。

弓箭被猛地扔在地上!

他一把拉起兜帽:“……真的是搞不懂你,誰會把自己的照片貼在上麵啊,還對著眼睛射箭?這種類似邪.教的活動真的很有毛病。”

暄在挨罵的同時,分神想,真不愧是深閨六眼啊,車軲轆話說來說去隻能罵出一句“有毛病”,連暴躁的模樣都很可愛。

“這就是我要教悟大人的東西哦,”她笑吟吟地,“悟大人再練兩天,箭術上的造詣就要超過我了啊。”

雨下得有點太大了。

五條悟的唇線繃得很直,目光裡都是冷意,卻始終沒有射出那一箭。

“對著眼睛下不了手的話,那就心臟吧?”她沒什麼所謂地指了指照片上上半身的心口,“先射中心臟,再射中眼睛——”

“閉嘴。”小朋友麵孔嚴肅,神情真的冷淡下來了。

“太仁慈不是好事情啊。”她沒頭沒尾地感慨了一句,隨後又咕噥著,“糟糕糟糕,這件和服又被淋透了,穿起來好麻煩的誒,更難洗了。”

他蹲下身拾起弓箭,慢慢地抬起手,六眼讓他精準無比地對準了薄薄紙麵上的一處,仿佛裡頭跳動著鮮活的心臟。

“啪!”

暄的眼睫上遽然間墜下一滴水,在這刹那間,她眨了眨眼睛,錯過了第一時間的結果。

抹掉水珠後,她凝眸望去。

——從未失誤的六眼神子,這一箭脫了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