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中冷不丁冒出了一句女生的問話。
聲音柔軟,聽著非常可愛。
禮枝循聲看去,隻見一個身披十二單和服的女生正在對著她微笑。
雖然是端麗的微笑,但把禮枝嚇了一大跳。
因為她的皮膚顏色很不正常。
古代由於照明條件有限,外加房簷低矮,采光不理想。為了能讓旁人看清自己的臉,塗白的妝容就流行開來。
後來,公卿貴族為了顯示自己與那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低賤農民身份不同,男男女女都將自己塗得賊白,以彰顯高貴的出身。
所以禮枝對膚色的容忍度非常高。
然而,這個女生的臉並不是傳統的白,而是在白裡透著青和灰,在月色下乍一看,格外瘮人。
但那女子顯然沒有惡意,一直在耐心地等著禮枝回話。
禮枝稍微放鬆了下來,仔細打量著她。
這個女生看樣子和她差不多大,不過,對於古人來說,這個年紀也算不上特彆年輕。所以她身上有種禮枝始終培養不出來的沉穩端莊之姿。
她雖然穿戴整齊,隻用看一眼便知身份高貴,但意外的是袴裙的裙擺處沾染著汙泥,臟兮兮的,與她的身份氣質和形容外貌全然不相配。
禮枝不知道該怎麼搭話。
因為就算告知了名字,作為回溯時空的人,也毫無意義。何況,她不明白對方的身份,假如是能夠運用咒來操縱她人的妖怪,說出去可就倒了大黴了。
思來想去,禮枝隻是回以禮貌和善的微笑。
那女生笑笑,“是無名之人呐。”
禮枝決定把壓力給到那女生頭上,遂問道:“你是誰?”
那女生仿佛就在等著這句話,禮枝話音未落她就開了口,“我是一位忠實的信徒。在這個時間點還來到伏見稻荷神社,想必您也和我懷著一樣的信仰吧?”
“信仰……嗎?”禮枝看向了黑夜裡的高大鳥居。
那女生說:“穿過這道鳥居,就是伏見稻荷神居住的地方。”
禮枝眸子一動。
她急切地問:“伏見稻荷神是怎樣的神呢?”
“他呀……”女生的眼睫低垂下去,默然片刻,她重又抬眸,眼睛裡微光閃爍,似乎容納了平安京天空上最漂亮的幾顆星辰。
“他溫柔,美麗,而又強大。”女生的語氣很是驕傲,“是我終我一生,即便不得不舍棄一切,也要供奉的唯一的神。”
女子說得情真意切,與築紫的說辭截然相反,禮枝不免更加好奇。
“那麼,他有做過傷害任何人的事情嗎?”禮枝問,“我聽說伏見稻荷擅長蠱惑人心。小姐您真的,沒有被騙嗎?”
女子動作十分緩慢僵硬地抬起衣袖,掩住小巧玲瓏的嘴巴,“你從哪裡聽來的坊間傳聞?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禮枝答不上來,索性換了個問題接著問:“小姐,你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來伏見?平安京在黃昏之後,是禁止所有人外出的。”
女子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像她的動作一樣,很僵硬。
“我隻是想來看看。看一眼便走。”
“你......不上去嗎?”禮枝指了指鳥居,“來神社的話,至少應該參拜一下主祭神。”
“我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怎麼好意思去麵見高高在上的神呢?”女子話音裡滿是遺憾,“我日日在夜晚來到這裡,能看著這座鳥居,就心滿意足。”
“這也太卑微了!”禮枝憤憤不平地說道,“神明的力量取決於人們的信仰,小姐您這麼忠實,是他力量的重要來源之一。對於稻荷神來說,您一定是萬分重要的人啊!”
那女子僵硬的臉上,顯不出一絲不可思議,“真的是這樣嗎?”
“是您引以為傲的神,必然也會深深地愛著您。”禮枝走上前,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神永遠愛世人。而您,是特彆的那一個。”
女子露出的感謝的神情,眼睛裡忽然盈滿了淚水。
“如果真的如此,那麼我......”她看向了鳥居。
夜風再度拂過,禮枝聞見了泥土的濕潤氣息。
她嗅了嗅,發覺這氣味似乎是從女子的身上發出。
但在空氣裡細細地品,又能分辨出幾縷香火的氣味。
這兩股雖然沒有關係的味道融在一起,說不上難聞,但在熱衷於製香的平安時代,這也絕對算不上好聞。
而且有點不和諧的詭異。
禮枝做了個“請”的動作,“想要見的人,就立刻去見吧。”
女子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拖著厚重的被汙泥弄臟的裙裾,以十分艱難的動作,邁上了台階。
她的動作實在是太慢太慢了,以至於禮枝認為時間的流逝出了什麼問題。但風速一如往常。
過了許久,那女子終於走出了她的視線。
“顧禮枝!”晴塵的聲音在她背後炸開。
禮枝回過頭。
“隨便穿越時間會影響曆史走向的,搞不好你就會沒了!”晴塵語速很快。
禮枝起了壞心,想知道這狐狸到底會不會生氣,便說:“我剛才和一個女生聊了天,鼓勵她去見這個時代的你。”
晴塵僵直,聲音低沉得可怕:“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