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的二九天(1 / 2)

“……師尊。”

容華用儘全力控製自己不要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磨著牙緩慢道:“您該少說話,多休息。”

君尋哼笑一聲,並不打算聽他的“建議”, 反倒調整姿勢, 換了個話題, 神情懨懨:“我們是在去皇城的路上?那小哭包怎麼回事?”

容華盯著他觀察半晌, 確定師尊真的隻是好奇,對那少年並無什麼興致後, 這才不情不願地開了口,解釋道:“他叫聞鹿, 自稱是秋水宗弟子……不隻是他,還有另外三人, 長明宗的雲江與雲河、玄極宗的懷惑, 也跟來了。”

君尋興致缺缺:“跟來作甚?排隊來給我暖床麼?”

容華:“……”

他咬牙切齒:“他們說, 見識了您在繁城城牆上的退敵之力,心中已將您奉為神明,願意追隨您——”

少年說著, 故意捏了捏君尋細弱皓腕,見那人眉梢一跳, 這才繼續開口, 頗有些不太高興。

“師尊……您招蜂引蝶的本事真是一流。”

君尋默了默, 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從前扮演各類角色時,他的力量強度都會隨著世界限製改變,除卻碧宵界被六道封神印影響無法估計外,即便是如今到了這個自成規則的小世界, 也是如此。

這個世界靈氣不多, 強者自然也少, 相對地,君尋自身力量也被壓縮到了一個相對較低的程度。

……身體素質也不例外。

君尋憶起昨日城牆之上肆虐的蕭瑟秋風,大抵明白了這一身風寒高熱的來源。

追隨一名動輒風寒高燒的病弱凡人,似乎不是什麼好選擇。

君尋又開始困倦,仙脈在甘涼靈氣的洗刷下前所未有的熨帖,似乎連令人暈眩頭痛的高燒都消退不少。

他唇瓣微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無法抗拒地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

見君尋說著說著竟又睡著了,隻好歎了口氣,傾身為他將被角掖好,又盯著對方被高熱熏紅的昳麗容顏看了一會,旋即輕歎一聲,開始闔目調息。

馬車搖搖晃晃地,君尋也恍恍惚惚做了好幾個夢,全是碎片化的光影與場景,無法聯係到一起。

半夢半醒間,他似乎又和容華說過幾句話,隻是意識昏沉,也記不太清了。

再醒來時,車內似乎較之前暗了下來,應是外界已然入夜。

夜明石發出柔和光芒,將一旁閉目養神的少年輪廓照得愈發柔和清雋。

周身不適似乎消退了些,君尋抽出一直被輕柔環住的手腕,緩慢撐起身體,調整為靠坐的姿勢。

掌心溫度刹那抽離,容華手指一蜷,立時驚醒。

“師尊?”

少年揉了揉眼睛,笑道,“您醒了?”

君尋尚未回應,對方卻忽然膽大包天地伸手過來,微涼手背貼了貼美人額頭,熟練得仿佛這個動作已然做過無數遍。

“還好……沒那麼熱了,”容華鬆了口氣,“您一直說胡話,若是再不退燒,弟子就要再去找大夫來了。”

君尋喉間乾澀,卻還是危險地眯起眼睛,啞聲道:“……我說什麼了?”

……信你才有鬼。

容華邊擰開水壺為他倒水,邊凝眉回憶:“也沒什麼,隻是一直問今日天氣如何,何時能出去,還問能不能和您一起出去……之類的。”

少年說著,眼前卻閃過師尊昏昏沉沉胡言亂語時望過來的眼眸。

——澄澈分明,仿若清透純淨的紫水晶,任何事物都無法將之汙染,與如今的幽深疏冷半點不同。

容華唇角笑意愈盛,看著對方乾枯花瓣般有些開裂的薄唇,將手中杯盞遞了過去,溫聲道:“師尊,喝些水吧。”

君尋臭著臉,接過容華用靈力溫過的水,剛抿一口就皺起了眉。

……好苦。

他更煩了,反手又將杯子塞了回去,窩在貂裘軟枕間,不想說話。

容華忙將玉盞接住,便見前者瀲灩紫眸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手指。

正茫然,對方卻兀地開口,悶聲道:“……你會不會彈琴?”

容華一怔:“會一點點,幼時父親教過……”

君尋垂眸,忽然將他打斷:“彈一曲,我想聽。”

容華無奈:“可是師尊,我們沒有琴——”

……是錯覺嗎?總覺得師尊生病時變得任性了很多。

話音未落,原本整個人蜷在錦衾軟枕之間的美人卻緩慢伸出一隻手來,指尖在二人之間的絨毯上輕輕一點。

一張暗紅色的冰弦古琴憑空出現,正正好落入少年懷中。

雙臂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被壓,容華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心,旋即神色如常地換了個姿勢,將古琴橫置膝上。

琴木觸手生溫,紋理細膩,不知是何種木材所製,琴額雕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鳳鳥,右下角兩個龍飛鳳舞的古字。

——莫忘。

古字自動在容華腦海中轉為可以理解的含義,少年怔愣片刻,忽然想到師尊那支自入聖宮便再沒取出過的玉簫。

“師尊,此琴也是自極樂城所得嗎?”

君尋懨懨點頭,眉心微蹙,示意他趕緊開始。

容華撥弦試了試音,旋即略一思索,指下冰弦震顫,一曲《長相思》響起。

他太久沒彈,節奏略有些慢,卻不影響曲中情致,如訴如慕,含情脈脈,似乎說儘心事。

君尋皺眉聽了一會,卻驟然伸手,按住琴弦。

“……不要這首,”他捏了捏額角,“換首彆的。”

——不知為何,一聽這曲《長相思》,君尋的心情就變得很煩躁,胸口也空落落的,讓他頭疼不已,實在無法平靜。

容華隻會兩首曲子,見狀隻好再次撥弦,彈起了另外一首。

淙淙樂音流淌而出,平緩清正,甚至透過車廂阻擋,隱約飄入後方四名少年耳中。

雙胞胎雲氏兄弟一左一右蹲在馬車後方橫板上,麵無表情地防備車內容華動向;而哭包少年聞鹿正和小道士同乘一馬,有說有笑,聽見琴聲後卻微微一怔,側耳聽了起來。

懷惑蒙著灰翳的眼珠微動,卻聞身後少年輕笑一聲,嗓音微訝:“咦,居然還有人會這首歌。”

懷惑也聽見琴聲了,隻是不擅音律,辨不出調子:“這是什麼歌?”

雙胞胎少年也抬眸望來,顯然同樣不知。

聞鹿城牆上被打擊的自信終於開始膨脹,他清清嗓子,開始跟著琴聲搖頭晃腦地唱了起來。

“浮天之境,雲水之華,清兮幽兮,日月齊光……”

“沐吾凡軀,濯吾華衣,敬吾神靈,聖澤未央……”

唱完兩段,他抓抓頭發,嘿嘿一笑:“後麵好像還有幾句,但我不會了。”

懷惑沒有出聲,而雙胞胎再次麵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聞鹿急了:“你們居然不知道這首曲子嗎!這可是‘敬神曲’,敬神之曲啊!”

他家老頭天天對著個臉都看不清的白衣畫像邊跳邊唱,還次次都要拉著他沐浴焚香、更衣加冠,正式得跟什麼似的,怎的一下山竟查無此曲了?

莫非他師尊真信了邪,魔障了???

聞鹿瘋狂懷疑人生,可此時車廂中,君尋卻難得地平靜下來。

這琴曲調子清靈雅致,竟令他莫名有些熟悉。

心頭煩躁被溫柔撫平,君尋單手拄著額角,緩慢提問:“這是什麼曲子?”

容華雙手按弦,抬頭:“不知……這是幼年時,母親唱給我聽的。”

君尋擺了擺手,不想追問。

比起這個,他更願意趁著心緒安寧、紫焰平和,抓緊時間多睡一會。

容華數不清這是自己今日第幾次無奈歎氣,隻好先行將古琴收起,便見對麵那人又向軟枕間蜷了蜷,半張精致的臉都陷入貂裘之中,睡得像隻懶倦舒適的貓。

一路無夢。

待到君尋再次悠悠轉醒時,車廂之外已然響起錯落人聲,是皇城到了。

容華已然開始收拾行裝,見師尊終於醒來,立即取出一件白裘大氅,傾身披至他肩頭,又將白綾為他體貼係上。

溫暖感覺立時包圍全身,

不知何時,他竟已習慣了身邊容華的存在。

這一覺沒有刺殺,沒有危險,無需提防,無需警戒,是個無比安穩的好覺。

君尋一向懨懨的精神頭難得和緩了些,被容華仔細著扶下馬車,幾乎是習慣性地向他一倚,卻立時察覺少年手臂肌肉僵硬一瞬。

他揚眉,反手握住容華預備抽回的手臂,溫熱手指順著少年箭袖探入,指腹所觸,卻非皮膚,而是粗糙紗布。

“師尊……”

容華小聲製止君尋動作,再次試圖抽手,後者卻忽然發力,在他小臂一攥。

少年吃痛,立時倒吸一口涼氣,麵色有些發白。

君尋隔著白綾掃過浩浩蕩蕩的車隊,卻是傾身湊至他耳邊,嗬氣如蘭。

“不想我當街扒了你……就彆動。”

容華毫不懷疑師尊說話的真實性,登時全身一僵,不動了。

君尋輕哼一聲,卻是招來領隊,不緊不慢道:“交代下去,隻拿些今晚過夜必備的物事,其餘東西一概不要管,就放在車上。”

領隊本該是那逃走的侍衛長,如今換成了城主府的管家,雖對君尋的命令有些疑惑,卻還是照樣吩咐下去。

整個車隊都陷入茫然,包括不遠處走來的四名少年。

聞鹿話最多,見狀立即湊了過來,又被容華眼神嚇了回去,縮在懷惑身後慫慫道:“那個仙、仙君,這是為何呀?我們才到皇城,不應該先好生安頓嗎?”

君尋沒應,隻是下巴尖向著不遠處的茶攤一抬,示意他們去聽。

驛館位置正當鬨市,來往人流自然很多,少年們各自凝神細聽,果然捕捉到了對麵飄來的議論之聲。

“聽說了嗎?南邊近日起了戰事,泉□□不知怎的忽然興兵,如今已連取四國了!”

“嗐,這有什麼?我還知道東海國皇帝駕崩,新帝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也不知誰才是幕後黑手……”

“嘖,你們天天盯著外國的,難道不知前幾日繁城獸潮,結果拐了個彎,又沿著來路回去了嗎?”

“啊?!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聽說過這幫畜生會拐彎!”

“那城主呢?聽聞繁城城主可是個老色鬼了,該不是早就卷著財寶跑了吧哈哈哈!”

“你們懂啥?我聽說擊退獸潮的,就是那位‘選妃’的城主!”

“哈哈哈哈哈你騙人的吧,誰信啊?”

“就是,那城主都快虛得站不起來了吧?還能擊退獸潮??”

豎著耳朵的少年們默契回首,齊齊望向一連幾日都“虛得站不起來”、隻能躺在馬車上睡覺的君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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