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微笑:“……再看,就把你們眼珠都挖出來踩著玩。”
少年們再次默契偏頭,安靜如雞。
君尋冷哼一聲,拽著容華袖口將人扯進驛館,一路走向院落最中心的主屋。
他明明還發著低燒,脖頸耳尖都還染著淺淺一層緋色。
容華知道師尊此刻其實隻是表麵厲害,若他真調動靈力掙紮,對方可能還真抓不住他。
可不知怎的,他卻鬼使神差地一路跟了進來,便被君尋一甩,踉蹌著進入內室,站在了鬆軟的絨毛地毯上。
君尋甩上門,抱臂回首道:“脫衣服,我看看。”
容華有些抗拒:“師尊,我沒事……”
前者輕笑一聲:“那你是想為師幫你脫?”
“可以啊,”他嗓音輕柔繾綣,仿佛勾人心魄的妖孽,“我最會脫衣服了——”
說著,已然向容華衣襟伸出了手。
“……我自己來!!”
容華耳尖通紅,立時連退數步離開君尋可以接觸的範圍,手忙腳亂地褪去外袍,又解開中衣、內衫,露出遍布傷疤的上半身來。
繃帶纏滿少年兩隻肌肉勻稱的手臂,此前在門外被君尋攥過的地方泛著紅,正緩慢暈開。
君尋蹙眉看了好一會,接著舉步靠近,來到了容華麵前。
少年被他有如實質的視線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欲向後躲一躲,卻被對方伸手,掐住了手臂。
一直在君尋鬢角躺著裝死的無儘意化作小刀,自行將紗布包裹割裂,露出其下堪稱猙獰的灼燒傷口。
君尋一眼看出這傷是由紫焰造成,尋常仙藥根本奈何不得,所以才會遲遲不好。
“……你是傻子嗎?”
他邊揭紗布,邊沒好氣道:“傷成這樣,還彈什麼琴?”
容華似乎也被他問得一愣,片刻後,才小聲回答:“師尊好像不高興,我想也許聽過琴,會好一些。”
君尋動作一頓,抬眸看他。
少年墨玉似的眼睛似乎泛著光,就那樣純粹地盯著自己,乾淨溫柔,似乎沒有半點謊言的成分。
“……果然是傻子。”
君尋神情有些沉悶,將手中一枚玉瓶拋給容華,不悅道:“自己處理好,然後隨我進宮,見斜雲國皇帝。”
少年點頭應是,下意識側首望了一眼窗外天光,卻忽然反應過來什麼,遲疑道:“可是師尊,此刻已是黃昏時分,進宮的話……皇帝不是應該在用膳麼?”
“我管他去死。”
君尋冷冷一眼睨過來,懶倦道:“沒聽見外麵都在說什麼?這破地方我呆夠了,趕緊了結了,去中州找樂子。”
容華無奈,隻好快速換藥包紮,旋即穿好衣袍,又跟著君尋一路出了驛館,坐上馬車直奔皇宮。
宮門口,容華上前說明來意,侍從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們兩眼,似乎也沒見過這個時分不出反入的朝臣,交待他們稍等片刻後,立即叫人跑向宮內,請示斜雲國皇帝意思。
容華雖不知師尊心情為何再次變差了,可眼睜睜看著他每多等一刻,神情便多陰沉一分,終於開始擔心他會不管不顧,大鬨皇宮。
所幸,就在君尋即將失去耐性準備硬闖的同時,去報信的侍衛終於帶著名內監一路小跑而出,將二人迎了進去。
連市井平民都知道繁城城主擊退獸潮,這些人精似的內監自然知道的更多,領著滿麵不耐的君尋吹了一路的彩虹屁。
容華死死拉著後者皓腕,以免他一劍將這聒噪的內監劈死。
見正殿就在前方,他立即出聲,將內監不帶重樣的吹捧之詞堵了回去:“這位大人,我們到了吧?”
後者終於停了下來,頗為遺憾地點頭:“的確,奴隻能送城主大人到這裡了……”
容華鬆了口氣,君尋冷哼一聲,直接拾級而上,未待通傳便入了殿內。
那斜雲國皇帝也是個好色的主,也正因如此,才會傳召臭味相投的繁城城主入皇城伴駕。
此刻他才吃飽飯,由一群美人簇擁著玩樂消食,蒙眼捉了半晌也捉不到一隻溫香軟玉。正扯掉眼罩想要發火,便見大敞殿門處,忽而冒出一道清雋剪影。
雪白貂裘間隙翻著垂墜耀目的紅浪,對比如此鮮明,幾乎頃刻抓住的皇帝的眼球。
隨著那人走進,那張被殿外天光模糊輪廓的臉愈加清晰,逐漸顯出飛揚靡豔的容貌來。
他眼前蒙著白綾,卻絲毫無法遮掩那一身美人骨,舉手投足動人心弦,定力稍差之人根本無法抵擋。
好巧不巧,斜雲國皇帝就是那種定力極差的草包。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美人離自己越來越近,淺紅唇瓣微彎,甚至掛著一抹盈盈笑意。
皇帝登時雙膝一軟,恨不得直接將傳國玉璽捧至美人麵前,隻求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而事實上,他也準備這麼做了。
眼看著斜雲國皇帝就要向著自己來一波滑跪,君尋卻是上前一步,出手如電,一把揪住對方衣領,將人反手一拋,頃刻間摔入瓜果杯盞之中,半晌沒爬起來。
容華千防萬防,竟沒想到君尋竟對皇帝出手,直接被他的行為驚到,愣在門口。
殿內鶯鶯燕燕也被變故嚇得尖叫起來,亂七八糟地要向殿外跑,卻被迅速反應過來的容華一拔劍,儘數嚇了回去,隻得抱頭擠成一團,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斜雲國皇帝被這一下摔得七葷八素,靠著背後殿柱尚未爬起,那雪裘紅衣的美人卻已上前來,正雙臂環胸,居高臨下地“望”向他。
“大、大膽!”
皇帝色厲內荏,實際已抖如篩糠:“你這是辱君,你該死——啊!!!”
君尋懶得聽他廢話,直接抬起一腳,重重踏上他一側胸口,發力碾了碾。
皇帝才即位不久,這輩子都沒見識過這般“反賊”,登時疼出了殺豬叫,卻被對方愈發加重的力道硬壓了回去。
極致的疼痛下,他忽然意識到,這城主如此厲害,卻不殺自己,想必是來談條件的,當即大叫一聲,求饒道:“這位,這位壯士!有什麼要求儘管提!輕點、輕點啊嗷嗷嗷——”
君尋沉著臉:“雲斜國發往中州的使團要出發了,對麼?”
皇帝忙不迭點頭:“是的,是的!您有什麼吩咐!”
君尋低笑一聲,幽幽道:“我要當領隊,帶五個人。明早若沒見到符節與文書送來驛館,就把你的腦袋割下來,給這些美人當球踢,明白了麼?”
“明白!明白!”
皇帝都要疼哭了,甚至懷疑左側肩胛骨已然被這美人踩碎,滿口答應,保證明日天不亮就讓人將東西準備好送到後,君尋終於點頭,帶著容華走出了正殿。
外麵侍從早就聽見裡麵動靜,隻是陛下一直喜歡玩些有的沒的,都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衝進去,見君尋安然無恙地出來,終於鬆了口氣,各乾各的去了。
容華從頭至尾都是懵的。
他猜到君尋進宮是為去中州之事,卻未曾想到他會用這種手段。
少年望著師尊晃晃悠悠的背影猶豫半晌,終於開口,努力選了一種最為委婉的說法,小聲道:“師尊,監督者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合規啊?”
君尋發泄一通心情大好,聞言腳步微頓,卻是輕笑一聲,反問道:“我何時說過要守規?”
容華:“……”
他還想掙紮一下:“可是萬一被聖宮發覺,找您麻煩……”
“發覺又如何?”
君尋嗤笑一聲,再次反問:“繁城城主擊退獸潮立了大功,聖上龍顏大悅。於是讓城主擔任使團代表出使中州,有什麼問題?”
容華一噎:“……”
君尋打了個嗬欠,繼續反問:“退獸之戰你們極力協助城主,所以我賞識你們,帶你們同行,有什麼問題?”
容華:“……”
邏輯滿分啊。
他還想說些什麼,唇瓣翕動,尚未出口,卻被君尋驟然一個噴嚏打斷。
“冷,”君尋帶著鼻音,又開始精神萎靡,懨懨道,“再不回去,就凍死了。”
容華無奈歎氣,深覺自己可能無論如何都無法掰正師尊邏輯了,隻好仔細著將人一路扶回馬車,又取出手爐讓他抱著,旋即倒了杯水,用靈力溫過後,遞了過去。
“師尊,喝杯水暖暖吧。”
君尋麵色又開始有些異樣的紅,扯掉白綾接過杯盞抿了一口,雋眉登時擰作一團,滿臉嫌棄。
“……怎麼這麼苦。”
容華再次被迫接過他塞回來的杯子:“……苦?”
他低頭自己喝了一口,一臉茫然:“這就是清水啊……師尊?”
見對方裹著雪裘大氅又向著軟枕縮了縮,容華心頭一跳,放下杯盞伸手過去,想要試試君尋體溫,卻被對方一把拍掉。
瀲灩波光從微眯鳳眸間流瀉而出,君尋瞪他一眼,嗓音沙啞:“……放肆。”
……行吧,不用試了。
容華看著他滿臉潮紅、嬌氣刻薄的模樣,就猜到許是因為方才吹了風,師尊此刻竟又開始發燒了。
他頗為頭痛,料想對方應是病中嘴裡發苦,才對他遞過去的清水不滿意,開始不高興了。
他捏了捏眉心,正欲好言解釋,卻見對方驀地抬頭,湊近車窗嗅了嗅,出聲道:“停車。”
容華立即吩咐停車,便聞君尋沙啞嗓音飄來:“……竹米。”
容華:“……”
他也湊到窗邊聞了聞,果真捕捉到一股炒竹米的清香。
他有些無奈:“師尊想吃竹米?”
君尋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靠著軟枕,視線卻落在玉盞之上:“……甜的。”
……懂了,還想喝甜的。
容華哭笑不得:“那師尊稍待,弟子去去便回。”
對方這次連應都不應了,盯著被收至一角的莫忘琴發起呆來。
容華飛快下車,買了炒竹米又就近打了果酒,誰知回到馬車,卻發現師尊不知何時已然睡熟了。
他蹙著眉,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容華放下東西,搓搓手,確認不冰人了,終於伸出手去,貼了貼君尋光潔的額頭。
……好燙。
他心頭微沉。
這樣燒下去也不是個事,得想法子給師尊退燒才是。
容華邊思索,邊要將手收回,卻沒注意君尋不知何時睜了眼,一把被他握住手腕!
“師……?!!”
容華尚未來得及疑惑,整個人便被拽得向前倒去,一頭摔入軟枕堆中!
這一幕十分似曾相識,少年一驚,連掙紮都忘記了,便被一具滾燙身軀壓了上來,死死抱住,動彈不得。
容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