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的四五天(2 / 2)

滿地香煙中,黑霧彌漫而起。

方才還神態疏懶的君尋驀地直起背脊,白綾之下,紫眸星海翻卷,亮得攝人。

華服祭司露在外麵的半張臉笑意盎然,卻陰惻惻的,看著令人不爽:“看來二位是不準備參與淨化了?”

君尋聞言,隨手將容華撥開一旁,薄唇輕勾:“……淨化?就憑你?”

華服祭司一噎,麵上終於出現一絲裂痕。

他終於不笑了,一隻眼死死盯著君尋,仿佛在看一個將死之人:“真是不不友善的外來者……”

祭司忽然張開雙臂,高喝道:“信徒們!讓愚蠢的外來異類看看,歸一神的威嚴不容侵犯——”

神情空洞的村民們周身黑氣大盛,紛紛抬起頭來,唇瓣翕動,口中念念有詞。

“異類,異類……”

“歸一……”

“殺掉,都殺掉……”

容華秀眉緊皺,逢春出鞘,靈力流轉冷銀劍鋒,空氣中登時飄起濛濛細雨。

君尋雙臂環胸,左腕濯心感應到衝天黑氣,瘋狂震顫,與此同時,鬢邊金羽飄搖飛出,光華閃現。

華服祭司又開始高聲唱起那首東施效顰的敬神曲,就在這歌聲中,村民們再次神態瘋狂,一如沈夕風記憶晶體中那般,張牙舞爪地向著二人撲來!

“無神之天,無聖之世,永夜將臨,唯吾歸一……”

容華咬牙,逢春揮出一道劍風,登時將最前一排掀飛。

可這些村民卻好似變成了沒有痛覺、不會受傷的怪物,才倒地便手腳並用地再次爬起,直衝而來。

君尋這次看清楚了——

就在那祭司下達命令的同時,這些村民體內長久積累的黑氣瞬間爆發。本就脆弱的身體及靈魂根本承受不得,幾乎是瞬間被奪走了生命。

如今之所以還能行動,也隻是因為身體還受到黑氣操控罷了。

他移動視線,落在容華握劍用力過度的發白指節上,忽然緩緩伸手,覆了上去。

冰冷手掌忽然被溫熱覆蓋,容華霎時一顫,轉眸有些無助地回望,嗓音輕顫:“師尊……”

“奉吾凡軀,獻吾殘魂,福澤惠世,唯神歸一……”

華服祭司還在唱,君尋沒有應他,握住少年手掌與長劍的右手卻緩慢發力,不容抗拒地強迫對方舉起長劍,對準了神情愈發癲狂的村民。

君尋體內早已透支,此刻解開封神印,本就千瘡百孔的內腑傷勢牽動,周身登時一滯。

容華敏銳地察覺到了身後之人一瞬間的僵硬與驟然升高的體溫,下意識要回身,卻被君尋用儘全力,死死按住。

“看好了——”

君尋忽然垂首闔眼,將眉心抵住了少年後心。

熾熱靈識登時湧入,順著脊骨一路向上,湧入雙目,容華雙眸一熱,眼中世界頃刻顛覆。

他看見灰白香煙繚繞的空氣中,無儘黑霧奔湧翻滾,張牙舞爪,猶如地獄惡鬼;發現那些瘋狂的村民身上死氣繚繞,幾乎遮擋猙獰麵容;還察覺華服祭司身上靈氣繚繞,分明是修為不俗的仙門之人,卻與這股不詳黑氣為伴,戾氣深重……

容華甚至一時忘記要如何出劍,一股極為強盛的情緒緊緊攥住胸口,讓他險些難以呼吸。

……原來師尊眼中的世界,是這樣的嗎?

如此真實,如此醜惡,如此殘酷。

這個世界將一切鮮血淋漓與魑魅魍魎都如實在他眼前揭示,毫無掩飾,無所遁形。

怪不得師尊一直厭倦懶憊,對萬物都提不起好感,竟是因為一早就看透了無數虛偽掩飾之下的醜陋真容嗎?

逢春劍尖微顫,容華耳邊卻忽然響起師尊那一夜的隨口調笑。

他問,你真的覺得活著很好嗎?

容華陷入沉默,可他的心卻從未有一刻如此堅定。

右手傳來牽引的力道,他跟著師尊的指引抬起手臂,一劍揮出——

綿密刃光裹挾無儘劍意拔地而起,登時化作一道罡風,風中紫焰攢聚,冰屑飛舞,竟達成了一種極為巧妙的平衡,向著神壇席卷而去。

寒冰頃刻將村民屍身凍結,紫焰則直指黑氣,與之糾纏消磨,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與信徒之間的聯係被生生焚斷,華服祭司大怒,終於不唱了,卻是化出一柄長劍飛撲而來,直指容華!

君尋刹那收回靈識,反手將少年向身後一拉,早已握在背後左掌的無儘意同時橫劈而出,金鐵相擊之聲兀地響徹長空!

祭司飛身而退,君尋麵不改色壓下喉間血氣,卻見對方周身黑氣大盛,高喝一聲再度襲來。

“……咦?”

君尋蹙眉,看著黑氣繚繞下祭司仍舊清明的雙眼,無儘意月華似的劍尖“呼”地騰起一層紫焰,向著來人刺去。

容華則通過他的眼睛看清這些村民的本質後,一直在努力將這些活死人阻攔在戰圈之外,防止師尊受到影響。

祭司修為已然快要接近仙人境巔峰,且劍術尚可,不太像無名之輩。

君尋邊與他飛快過招,便留意對方劍法中的路數,卻覺得愈發眼熟,隻是一時之間有些想不起來。

正蹙眉思索,餘光卻格外敏銳地捕捉到視野邊緣處,空氣兀地無形動蕩一瞬,隱約顯露出一道匍匐的人形。

無儘意頃刻雙分,化出兩柄薄如蟬翼的飛劍。

一把被君尋握於掌中,另一把則被他反手一擲,頃刻刺中那道透明人形,毀掉了將他身上的匿蹤符。

那人衣著與華服祭司幾乎一樣,皆是黑衣白氅,半張臉帶著麵具,神色有些愕然。

可他反應極快,被迫暴露蹤跡的瞬間,他登時暴起,向著周旋活死人堆中的白衣少年撲去!

容華警覺,立即持劍回身,想要格擋,卻不料那人修為竟與華服祭司不相上下,比起仙人境初期的容華高出兩個大境界。

這一劍雖然格住,卻也將少年虎口震裂,滲出血來。

君尋冷嗤一聲,揮手便是一道火牆,直接將想要反撲的活死人連帶黑氣儘數包入火海。

可於此同時,華服祭司卻似抓到了空擋,攻勢瞬間凶猛,劍劍刁鑽,直指君尋要害!

他召回無儘意雙劍,蒼白薄唇緊抿,幽紫火紋一路擴散,終於掙出衣物,開始爬上青年如玉脖頸與纖細指尖。

君尋死死壓著內腑劇痛,雙劍火焰翻卷,直接頂著迎麵而來的長劍,削向祭司頭顱!

鋒芒入肉的聲音實在太過刺耳,連在偷襲之人劍下吃力應對的容華都下意識將視線投來,如玉眼眸瞳孔刹那緊縮。

靈劍貫穿紅衣青年右肩,鮮血頃刻將他背後染出一片觸目驚心的深痕。

而他麵前,華服男子頭顱不知所蹤,唯餘一具軀殼,被君尋抬腳一踹,連帶著入肉長劍一起向後仰倒,轟然墜地。

猛然拔劍產生的痛楚令君尋眼前一黑,他右手長劍拄地,左手壓住傷處,想要儘力穩住身形,卻沒來得及回避不知何時活過來的神像一擊。

“師尊小心!!!”

眼看漆黑長刀便要刺中紅衣青年身體,容華不知從何而來的爆發力,竟一劍將麵前敵人擊退,緊接著毫不猶豫地飛撲過去。

內外傷夾擊,本就令君尋頭腦昏沉。

他察覺到危機,想要回身飛退,四體卻無比沉重,根本來不及跟上他的反應速度。

可就在此時,一襲白衣卻由他視野之外飛撲而入,仿佛一隻飛鴻,堅定不移地擋在了君尋與刀刃之間。

似乎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君尋隔著白綾,眼看著容華麵向自己張開雙臂,緊接著清雋臉頰一白,眉頭緊蹙。

與此同時,一襲如雪白衣中央乍然綻開了一朵刺目血花。

刀尖一路刺穿少年身軀,在他左肋靠下處冒出一截散發著不祥之氣的刀尖。

猩紅,雪白,墨黑。

三種顏色在君尋眼中交織旋轉,冥冥之中,卻好似與一個極為久遠的畫麵重疊。

刀尖抽離,眼前人半邊身軀都要被鮮血染紅。

君尋幾乎是憑借本能鬆開掌中長劍,伸出雙臂,接下了那一襲蓮香清冽的白衣。

“師尊……”

阿尋——

“我在……”

彆怕——

耳邊同時響起兩道嗓音,其一沙啞顫抖,其一空洞縹緲,卻奇異地交織融合,不分你我。

君尋瞳孔緊縮,看著前方再次向著二人襲來的刀劍,忽然頭痛欲裂,仰頭長嘯——

無儘紫焰頃刻由青年體內爆發,海嘯般向著四野瘋狂蔓延而去。

所有一切事物皆被狂暴紫火引燃包裹,連那不知為何活過來的神像與偷襲男子都來不及反應,便被頃刻間燒成灰燼。

與此同時,白綾終於承受不住高溫,頃刻自毀,一直隻在青年下頜線徘徊的幽紫火紋終於開始向上伸展,攀上了那張靡豔臉頰。

紫焰摧枯拉朽,以神壇為中心飛快蔓延,所到之處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幸免。

遠在另一頭山坡上的沈夕月都被這蔓延速度極快的火焰嚇到,連房子都顧不上了,向著山頂跑去。

君尋死死抱著懷中白衣,幾乎要將之融入骨血,識海理智淩亂破碎,隻剩下一個念頭——

該死,該死!!!

世間萬物,所有一切,都該死!!!

如此強烈的毀滅意念,連一直沉眠於他識海深處的係統都被驚醒,忙發出一連串警告,企圖喚醒君尋失控的靈識。

【宿主,請保持清醒!請保持清醒!!!】

可君尋根本聽不見,或許他聽見了,卻根本不想理會。

係統一向清淡的聲音在此刻幾乎帶了獨屬於人類的焦急,它顧不得許多,直接高聲在君尋腦海呼喚起來——

【君尋!堅守本心,不可為心魔所控!!!】

【君尋!!醒來!!!】

紫焰清蕩四野,將一切事物都焚成了灰燼。

滔天火海中,紅衣青年滿麵火紋,原本清聖的容顏滿布淚痕,在雙重襯托下化身地獄歸來的妖鬼,誓要這世間付出代價。

可就在此時,軟倒在他肩頭的白衣人卻低咳兩聲,慢慢抬起了修長勻稱的左手。

他的指尖如此溫柔,染著清冽辛涼的蓮香,撫上紅衣青年臉頰。

紫焰擴散之勢霎時收斂。

君尋顫抖地抬起左掌,覆上頰邊冰涼溫柔的指節,神思昏濛間,一個名字脫口欲出,卻始終如鯁在喉,根本發不出聲音。

終於恢複些許氣力的白衣人則緩慢起身,眼眸青碧,仿若世間最剔透清澈的美玉,倒映出青年滿是火紋淚痕的臉。

他喘息著,動作極小心地為君尋拭去淚水,旋即薄唇微啟,嗓音清冽縹緲,仿佛天邊捉不住的浮雲。

“阿尋……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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