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明賀睜開眼睛看到朱紅色的喬木怔了怔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繼而才想起自己昨日成了婚,娶了親。
她低頭,懷裡是一個軟乎乎又溫暖的身體,楚亦清不知什麼時候踹開被子滾到了她懷裡,如同八爪魚一般纏著她不放手,難怪她昨夜睡得有些不安穩,好像被鬼壓了床似的。
“喂,楚亦清,醒醒!”她撐起手肘靠坐在床梁上,懷裡軟乎乎帶著溫暖的身體緊隨其後扒拉著她不放,扯得她有些頭疼。
明賀拿常年帶著涼意的手拍拍她的臉,女人在睡夢裡不滿地呢喃了一句,反手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翻了個身沒有絲毫要醒來的意思。
“楚亦清,你是豬?”明賀沉默,麵上帶了絲淺淺的笑意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本來每日都是卯時起床的習慣也擱下了,她好整以暇地靠坐著靜靜看著睡夢中的女人,很有耐心地等她醒來。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楚亦清眉梢微動,在明賀灼灼注視下睜開了眼睛,睡眼惺忪帶著剛醒的迷糊,對上明賀的目光後眸底有詫異閃過,顯然也不是很能適應現在的身份。
“楚姑娘,早啊!”明賀勾唇忍不住笑意。
“你……”楚亦清麵色變了變本想問自己為什麼會在她懷裡,以這樣親密的姿勢,繼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睡姿一向如此,昨晚是氣急才忘了這回事。
“早。”她有些咬牙切齒地道了這一句,“少鏢主居然還不去鏢局嗎?”趁著新婚不久借著江南知府的名頭去接手鏢主之位是最好的,這叫做趁熱打鐵。
“這就去。”明賀朗笑一聲從床上起身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轉身準備出門。
出門之前她回過頭饒有興致地衝楚亦清笑了笑,笑容居然是陽光燦爛的,“隻是覺得楚姑娘身體很好,居然也不冷。”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邁步走出房門,臉上頗有些笑吟吟。
楚亦清愣了愣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窗外有微風吹拂帶來一陣涼意,她後知後覺地低頭,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鬆鬆垮垮露出裡麵大片風光,而她剛才從明賀懷裡起身後是正對著她的。
被子早不知道掉到哪裡去。
也就是說,她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還有心思繼續調戲捉弄她。
女子麵色變幻莫測,倏而低低笑出聲,明賀,很好,她記住了!
江南是天下第一富庶繁華之地,振遠鏢局身為江南第一鏢局自然也是家財萬貫富貴堂皇,在江湖上也算聲名赫赫。
明賀走過長長的回廊,繞過假山、小橋和蓮池,邁步跨過鏢局石獅子駐立的墨色楠木大門,身形微晃間已經進了鏢局。
與她一樣女扮男裝武功高強的侍從四兒低眉頷首跟在她旁邊,兩旁路過的鏢衛見到後都恭敬行禮喚了聲少鏢主,隻是恭敬之下藏著的是什麼就隻有自己知道了。
明賀記憶裡這是她成年之後第一次到鏢局,兩旁梧桐樹隨風飄搖,所過之處風聲冽冽。
她麵上掛著溫溫和和的笑意徑直走向鏢局主屋,越過鏢局內一眾鏢師的目光淡定在主位坐下,手裡代表鏢主身份的紅色印章拋上拋下,既紈絝隨性又透著股漫不經心,“師叔呢?”
她問就近一個鏢師。
今日是她繼承鏢主之位的日子,所以所有鏢師都集中於此地見禮,可是張規這個老東西居然不在。
嗬!明賀唇角有笑意,越發覺得有意思了。
“二爺昨日喜宴回去受了風寒,怕是如今還臥病在床。”有知情的鏢師回答。
“這樣啊。”明賀偏頭,“那便不管他了,儀式繼續。”難道以為托病不來就可以握住手裡的權利嗎?天真哦。
“可是……”有明顯是張規親信的鏢師欲言又止。
“你有什麼意見嗎?”明賀麵上帶笑仍然是溫和斯文的模樣,隻是看在對麵那個鏢師眼裡卻如淬了毒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生不起半分反駁的勇氣。
“沒……沒有。”鏢師不自覺低了頭帶出一個恭敬的笑。
“那就好。”明賀接住空中落下的紅色印章笑容溫潤,“那以後我就是振遠鏢局的鏢主了。”
說是儀式,江湖中人哪裡有那麼多的儀式,不過一個通知明令的過程罷了。
她是名正言順的少鏢主,在鏢主死後繼承位置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之前不過是病弱加之年少才讓二爺張規暫時掌管了鏢局,可是如今她已經成婚,想要接手也不過一句話的事。
“是,參見鏢主。”其他鏢師麵上神情各異低了頭語氣恭敬。
鏢主?明賀皺眉,“先父故去不久,你們喚我……爺就是。”其實是她覺得這個稱呼很難聽。
可是為什麼之前就不覺得少鏢主難聽呢?她心頭有怪異一閃而過。
“是,明爺。”眾鏢主從善如流,不過,“那二爺的稱呼……”這不是亂了輩分嗎?
“加個大字就是。”明賀不在意地擺擺手,“若無其他事情,你們就先下去乾活吧。”她學著楚亦清的模樣抬眸驕矜地作了吩咐,“賬房先生留下來。”
“是。”鏢師瞅了她一眼覺得自家少鏢主跟以前相比好似變了許多,可是具體哪裡變了,他又說不上來。
“明爺有什麼吩咐?”賬房先生立在原地有些局促不安,他覺得前方隨意而坐的年輕人看起來很深不可測的樣子,情不自禁就放低了姿態。
“你管賬房多少年了?”明賀有些漫不經心。
“承蒙鏢主信任,迄今已有二十餘年。”賬房先生戰戰兢兢。
“二十餘年啊。”明賀拿起手裡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好像比我的年齡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