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日明賀沒有再去鏢局,左右鏢局裡也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她做主,她那個父親據說生前為人仗義豪爽,對一眾鏢師如同兄弟,因此即便她不習武,也可以借著父親的名頭坐穩鏢主之位。
楚亦清幫著她看賬本,隻是看了兩日也才看了一小部分,張規來過一趟,又被明賀輕飄飄幾句話氣走了。
屋外豔陽高照,今日是振遠鏢局少鏢主成婚的第三日,也是知府家的千金小姐回門的日子。
明賀一早就讓人備下了馬車和一應回禮,自己拉著楚亦清坐上了馬車,她其實對楚亦清長大的地方還是很好奇的。
楚亦清撇撇嘴自己靠在軟軟的坐塌上沒有理會她,也很好心地沒拆穿她其實是對話本裡的惡毒嫡母心機庶妹感興趣。
江南是富庶之地,振遠鏢局是江南地界上數一數二的江湖世家,江南知府卻是真正的書香門第,兩家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就跟江湖和朝廷互不乾涉一般。
若不是因為楚亦清的緣故,明賀覺得她一輩子也不會到這官家府邸來。
她掀起馬車的帷幔看向外麵,神情頗有些輕佻,知府的府邸啊,紅牆綠瓦、高門大屋,門口那一對玉獅子看起來比鏢局門口的還要氣派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個清官。
馬車駛進巷口緩緩停下。
明賀幾步走下馬車,很體貼地轉身牽住楚亦清的手,動作極輕柔地將她扶了下來。
各取所需,她可沒忘記。
“二小姐,二姑爺。”有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以一種恭敬的姿態將她們迎了進去。
“父親呢?”楚亦清被明賀牽著跨進了大門,扭頭問旁邊的管家。
“老爺上衙去了,晚上會回府。”管家低眉折腰,“三小姐和三姑爺舟車勞頓,可曾用過膳?夫人、三小姐都在前廳等著你們呢。”
“我不餓。”楚亦清搖頭,從鏢局到這裡約莫兩個時辰的路程,她自然是在車上吃過點心的。
“那便走吧。”明賀看管家恭恭敬敬的態度略微有些失望,她覺得話本上的東西果然是假的。
知府前廳。
明賀隨著楚亦清邁步進了大堂,看見滿座喧鬨,有端莊戴玉的婦人坐在主位上,應該就是楚亦清的嫡母,隻是看麵相有些刻薄寡恩,在看見她們之後一瞬陷入沉靜。
“我回來了。”楚亦清看著堂上的婦人心底有怪異感掠起,下意識省略了稱呼隻淡淡道了一句。
“見過嶽母。”明賀倒是沒有什麼感覺,隻是也覺得氣氛怪怪的。
“嗯。”那婦人低低應了一句也沒說讓她們坐下,拿捏著架子的模樣倒是跟明賀在話本裡看到的惡毒嫡母重合了十成十。
“哎呦,這位就是二姐姐以死相逼也要嫁過去的如意郎君啊?”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來打破堂中沉寂,話語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嘲諷和取笑。
明賀不知為何覺得有些荒唐,她定了定投去目光,發現說話的是一位穿著粉色裙子的少女,目光斜斜盯著楚亦清眉眼都是奚落。
好了,涼薄嫡姐也齊全了。
明賀遞給楚亦清一個意料之中的眼神,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她也沒有在這裡受氣的愛好。
“既然嶽父晚上才歸府,那我就先跟亦清下去看看了,我對她以前長大的地方很好奇。”明賀聲音溫潤含情,說到亦清二字時眉眼都是情意,很給足她麵子。
說完之後直接拉著人退下了,至於身後的人是什麼反應她一點都不在意,反正她在意楚亦清就好了。
她對知府家二姑爺這個身份代入得很好。
“怎麼樣?我這個夫君是不是當得很好很溫柔體貼,是不是比話本上的霸道王爺、英武將軍、風流少俠什麼的還要好?”明賀興致勃勃地問楚亦清。
半晌沒等到回答,她愣了愣走到楚亦清旁邊,她正靠在亭子裡看著池下的遊魚,眉頭皺起看上去似乎很憂愁的樣子。
明賀不是很理解,隻當她是受了冷落心裡委屈,忍不住出聲安慰,“沒事的,你既然跟我成了婚,以後她們就欺負不了你了。”她以為楚亦清之前在府裡受了很多委屈。
頓時腦海裡一個聰慧大方、善良勇敢、如履薄冰的堅毅庶女形象躍然於紙,看向楚亦清的眼神裡也多了幾分真切的憐惜。
殊不知楚亦清看到她這樣的眼神心頭怪異之感愈發清晰,總覺得這樣的眼神跟這樣的臉、這樣的名字格格不入。
日暮,傳說中的知府終於姍姍歸府,命人請了楚亦清和明賀去一起用膳。
膳廳。
明賀看著坐在對麵穿了一身常服的中年人麵帶好奇,楚亦清的父親?
她看著中年男子平平無奇的樣子心裡也掠起一絲怪異,總覺得她的父親不該是這樣的。
可具體是什麼樣的,她又說不上來。
“明賢侄,亦清這孩子以死相逼說非你不嫁,這幾日也不知給你添麻煩了沒有,若是有哪裡她做得不對的,你可以隨意教訓。”他淡淡說著,眉眼卻是對她江湖身份的不屑。
“不過你既然娶了親,以後也該收斂著些,依我看,打打殺殺的事情就沒必要做了,還是要做點正經勾當才好。”
明賀低頭不語,若是瞧不起江湖人的身份,當初為什麼要同意楚亦清嫁給她呢?
而且現在她嫁都嫁了,知府這麼說豈不是加深了自己對楚亦清的厭惡,這些話實在不像是一個父親會說的。
她抬眸似笑非笑,“嶽父大人,亦清很好。”她隻說了這麼一句話,對中年男人後麵說的長篇大論半句沒理會。
她的路如何自該她自己決定,旁人是沒有說話的餘地的。
“父親好聲好氣與你說了這麼一大堆,你怎麼回事?”旁邊有一個青年男子拍案而起,神情頗為憤怒,繼而又以一種施舍的語氣淡淡道,“我在兵部當了郎中,身邊還缺了個小吏,你收拾收拾來我手底下乾活吧。”
“這位是……?”明賀以一種驚奇的目光打量了他半晌總算確定了他的身份,知府家嫡出的大公子楚元淮,也算相貌堂堂,怎麼會是這麼個奇葩呢?
“休要岔開話題,你隻說這個差事你要不要?”青年目光銳利帶著逼迫的意味。
“不要。”明賀皮笑肉不笑。
青年冷笑一聲,“不知好歹。”
晚宴鬨了個不歡而散。
天色已晚,明賀跟楚亦清也就沒有夜間行路,隻是歇在她未出嫁時的房間內,打算天亮再走。
楚亦清坐在床前眉頭緊鎖,似是在想什麼事情一般入了神,周身蒙上一張迷茫陰鬱。
明賀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頗為熟稔地摸摸她的額頭,“沒事,以後我不會欺負你的。”鏢局家大業大,養個閒人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楚亦清聞言抬起頭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清澈的眸底閃爍著些許微芒,透露出主人並不平靜的心緒,良久才點點頭表示她聽到了。
月色如水,夜色朦朧,月光透過紗窗在房內投下一片暗影。
明賀睡得模模糊糊間隻覺得周身微涼,她在睡夢中迷迷糊糊想要扯過被子,卻隻摸到了一片虛無。
楚亦清呢?
她心裡一驚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被子不知什麼時候掉到了地上,房中空空如也,楚亦清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去。
明賀呆了呆,在床邊摸到自己的白色外袍後匆匆披上就起身往外走。
知府的府邸寬敞開闊,地形倒也不算很複雜,可是明賀初來乍到根本就不認得哪裡是哪裡,她想著楚亦清那張素來冷冷清清的麵容心裡跳了跳,她不會想不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