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對視了很久,老楚先生才緩緩開口:“我能問問你為什麼要走嗎?”
赫爾倒是沒有隱瞞:“我要去找一個人,完成一個任務。”
老楚先生點著桌子:“留下來,我可以幫你找人。”
“……”
“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外麵有點亂。”老楚先生的語速依舊不快:“你留下來替我做事抵債,我幫你找人,這是很劃算的買賣。”
“……”
這大概是老楚先生頭一回想要挽留誰,見赫爾大有油鹽不進的架勢,他也有些惱了,但還是壓著怒意溫聲勸道:“就算你今天能活著從這裡走出去,外頭已經亂成一鍋粥了,人海茫茫,你打算從哪裡開始找?”
“十字架,我要找的人戴了一條十字架項鏈。”
“那你更應該留下來了。”老楚先生點桌子的手指一頓:“你要找的人多半是教徒,還有比教堂更適合守株待兔的地方嗎?”
老楚先生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仿佛完全沒想起來,他們樓上的那個教堂根本不會有教徒來禮拜。
而赫爾居然好像真的被說服了,眼裡又是一抹短暫的迷茫:“什麼是教徒?”
老楚先生回憶著手下調來的那位客戶的資料,心裡把情況猜出了個七七八八,反問:“你沒上過學嗎?”
“……我不記得了。”
少年的神色不像是在說謊,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老楚先生靠坑蒙拐騙經營了大半生,也許是少年的眼神太過於純粹,此時老楚先生心裡竟硬生生冒出一絲多年未曾感受過的愧疚,語氣又緩和了許多:“你留下來,這裡好吃好喝養著你,你隻需要替我辦事,我答應你,一定幫你找到那個人,成交?”
赫爾眉峰一動:“替你辦什麼事?”
老楚先生往椅背上靠了靠:“你都會做什麼?”
赫爾淡漠的眼神微微一變,似是在竭力遏製什麼衝動,沉默了片刻,才說:“我會殺人。”
“我想也是,”老楚先生滿意地笑了:“我身邊剛好還缺個打手,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嗯。”
“你要找的人有什麼特征嗎?”
墨藍的眼睛裡再次浮現迷茫:“我忘記了。”
老楚先生又點了點桌子:“沒事,你可以留下來,慢慢想。”
從老楚先生那裡出來後,赫爾再次在門口遇見了守在這裡的衛康。
衛康似乎剛剛跟人起了衝突,臉上有塊青紫,嘴角也破了。
“老楚先生怎麼說?”見赫爾出來,衛康趕緊過來打探情況:“是不是要罰你?我去跟……”
“沒有,”赫爾搖頭:“以後我就不跟著你了。”
衛康一愣,然後表情有些釋然,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老楚先生讓你跟在他身邊做事?”
“嗯。”
“也挺好,”衛康鬆了口氣:“跟在老楚先生身邊,陳大武估計不敢……行,挺好,我帶你去吃飯……”
*
一開始,教堂裡的人知道老楚先生最近出門時隻帶一個半大少年在身邊,都覺得老楚先生怕不是瘋了。
先不說現在外麵現在到處都是怪物,老楚先生在道上混了這麼久,對家隻多不少。
除了有自己的碼頭和航運路線,老楚先生還插手過不少違禁品的交易。現在外麵怪物橫行,他的盤口就更吃香了——誰都想多囤點東西自保。
老楚先生手下的買賣越做越大,盯著他的人也越來越多。
在這檔口,平時出入身邊就帶一個半大的少年,實在是……太大意了點。
一周,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
老楚先生沒有克扣赫爾的夥食,沒過多久,他身上那種類似營養不良的瘦就消失不見了。
一同消失不見的還有幾位在這兩個月裡試圖向老楚先生下手的對家。
教堂裡的人看赫爾的眼神變味兒了。
他們都知道,除了赫爾,這段時間老楚先生身邊就沒有其他人了。
他們也知道,赫爾雖然骨架比同齡人稍微大了點,但頂了天也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那麼問題來了,那些滿屋子的屍體都是誰的傑作?
是老楚先生背著他們練了一套精妙絕倫的刀法,還是……
衛康偷偷抬頭,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與老楚先生並排坐著的赫爾。
他算是明白了當初赫爾為什麼跟他說,刀身與刀柄之間需要二次加固。
衛康剛剛接到老楚先生的消息,讓他開車去個盤口接自己回來。他開車到了那地方之後,有幸親眼目睹了少年是如何乾淨利落地解決掉最後兩個敵人。
赫爾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把四十厘米長的鋼刀在手裡仿佛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每次揮動都能準確地帶起一片紅。
衛康這些年跟在老楚先生身邊,已經很久沒見過誰能把冷兵器用得這麼爐火純青了。
而且後座的少年殺人時的眼神與外麵鬨騰的怪物真的好像……
衛康被自己的想法嚇得背脊一涼,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老楚先生似乎心情很好:“感冒了?”
衛康說話時帶了點鼻音:“有點,不過不嚴重,估計過兩天就好了。”
後排少年擦刀的手一頓,抬眼看了看衛康,漠然的眼神裡第一次夾雜了什麼彆的情緒——像是憐憫,又像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