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沒有時間讓你慌。
冷靜。
你要帶他出去。
時七加快了向前跑的步伐。
背上的赫爾體溫越來越高,隔著衣服他都能感受到他滾燙的溫度。
帶他出去,找楊芮,楊教授會有辦法的。
來得及的,明明壞人都死了……明明都結束了……
快點,再快點,已經越過渦輪機巨大的扇葉了,出口就在前麵了。
三十分鐘嗎?
時間是夠的,一定……是夠的。
他有最完整的實驗資料,包括爸爸私藏起的部分。
赫爾不會有事的。
沉重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又黑暗的引水管中,唯一的光源是時七咬在嘴裡的手電。
耳邊回蕩著自己如雷的心跳與急促的呼息聲,他已經能看見遠處出口的陽光了。
“……時七……時……時七……”
赫爾似乎動了動。
快點,再快點。
然後有什麼東西絆了他一跤,摔下去的時候他沒敢鬆手,結結實實地給赫爾當了墊子。
這一下時七摔得頭暈眼花。
有什麼東西死死地纏住了他的脖子,他被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後仰了仰頭。
“隊、隊長……”他艱難地回頭,借著手電的光對上了一對看不出情緒的異色眸子,“是我啊……我是……我是時七啊……”
脖子上的觸手條件反射般緊了緊,然後驟然鬆開。
血清起效了,每一寸筋骨叫囂著要撕裂皮肉,開始進行二次異變。
“……對不起……”忍著體內翻江倒海的疼痛,赫爾小心翼翼地把時七扶了起來。
“沒事,我沒事。”咳了兩聲,時七抬手摸了摸赫爾的臉,“你忍一下,再忍一下,我帶你出去……我一定帶你出去。”
赫爾搖了搖頭,背上的觸手隨著他的動作而微微痙顫著;微弱的手電光下,他的右眼也開始慢慢變色了。
“要來不及了,時七。”一如以前每一次出任務時的波瀾不驚,赫爾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些安撫意味地說道,“要來不及了。”
“來得及的……”時七拽著他繼續向前,“你彆胡說,來得及的……”
“時七。”赫爾拉住他。
“你再忍一下……隊長……”時七沒有回頭看他,仿佛隻要這樣,墨藍的虹膜就不會一點一點被幽綠侵蝕,“來得及的……”
赫爾極力壓抑著越來越狂躁的情緒,握著時七的肩膀讓他轉過身,然後低頭輕輕抵在了他額前——兩雙眼睛的距離非常近,近到在這樣垃圾的照明下,時七還是隱約看見了對方眸裡的水光。
小小的一點水光,映著狼狽不堪的自己。
赫爾的手依舊是暖的,隻是這一次,他輕輕把手.槍放在了他冰涼的手上,接著緩緩拉著他僵硬的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槍口對準了心臟。
蓄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自酸澀的眼眶滑落。
“不哭,時七,不哭。”
槍口牢牢地頂在了赫爾胸前。
墜落在指尖的眼淚燙的他心口生疼,但他得語速還是變得有些急切,像是生怕說不完什麼一樣:“我要控製不住了,時七,你離我太近了。”
“這一槍我不會死,但也絕對追不上你了。”赫爾近乎貪婪地看著眼前的人,然後抬手輕柔地拂去了他臉上的濕痕,“開槍吧,我沒事的。”
時七猛地搖搖頭,他奮力推了一把赫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了兩次空槍,就這樣用掉了最後兩發子彈。
兩人都隨著振聾發聵的槍聲僵住了片刻。
時七抹了把臉,鬆開了握槍的那隻手。
“一發子彈都沒有了……隊長,我隻有你了。”
他上前,緊緊拉住赫爾的手:“隻要出去了,就有辦法的。”
“再忍一會兒好不好?”他不敢細想他現在究竟有多難受,隻能哽咽道,“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黑曜石般的眼睛裡,堅定的希冀與空洞的絕望反複交融,恍若實質。
千言萬語化為一聲輕歎。
“……好。”
我是一直都相信你的。
地麵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搖起來的。
無數碎片紛紛揚揚地自上方掉落,亮著日光的出口也開始晃動了起來。
混亂中,兩人急刹在出口前。
下方五十多米處是近乎乾涸的水麵,身後是咆哮而來的水浪。
而燦爛的陽光無聲無息地落在二人身上。
時七回頭看了一眼摧枯拉朽的巨浪。
“抱緊我。”
“嗯。”
*
先是從遠處傳來了一陣沉悶的響聲,轟隆隆,轟隆隆,雷聲越來越大,接著大地也開始微微顫動起來。
年久失修的水庫根本承受不住在地基附近發生的震蕩,徒勞地堅持了不過兩三分鐘,然後從正中央開始大麵積塌陷。
水,像一大群失控的野馬,在引力的牽引下,爭先恐後地狠狠衝刷過每一個縫隙。
白色的浪花裡逐漸混進了黑色的鋼筋,還有灰白的水泥,帶著破竹之勢向著泄洪水道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