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綠是一小盆塑膠的仙人掌,不怕水不怕潮不怕摔。
它被人從一間廢棄超市裡偷了出來,輾轉多人之手,最後落在了37區市場的一個角落裡。
某一天,因為有個人在宿舍裡無意抱怨了一句桌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小綠就被人買回了家。
“哇!給我的嗎?”新主人很驚喜。
“嗯。”買它回來的人語氣聽不出情緒。
從此,小綠就站在了桌子上,每天早上定時接受新主人一天三滴水的精心澆灌。
“……它是假花。”買它回來的人不太理解為什麼新主人每天都要在他頭上滴三滴水,然後等著它蒸發,“不需要澆水”
“這你就不懂了,隊長,這叫儀式感。”
從那天起,小綠眼見著主人和買它回來的人從‘還不太熟’到越走越近,到後來兩個人出雙入對,形影不離。
接著宿舍樓就塌了。
不過好在小綠還是被挖了出來。
於是它跟著主人去了新宿舍,也從桌子上挪到了窗台上。
然後某一天,它目睹了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麵。
小綠:……我應該在車底而不是在屋裡。
再後來,主人帶著它搬進了更大一些的新家。
兩張單人床換成了一張大床,窗戶也更大了些。
隻不過主人有時候整宿整宿地睡不著,愣愣地坐在陽台上發呆,一坐就是一整夜。
小綠就一直安靜地站著,有時在桌子上,有時在陽台上。
過了一年的時間,小綠才再次見到了買它回家的人。
再然後就是目睹更多的少兒不宜畫麵。
一直目睹到今天……
*
“所以後半句是什麼?”
好看的手幾乎握不住那支筆,胡亂地寫了幾個字,手主人顫聲道:“計、計算結果應該……小、小於常數?”
“……又錯了。”赫爾停下手裡的動作,掃了一眼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是大於等於。”
“你彆……”時七紅著臉,忍不住去推他的手,“彆碰了……會、分心。”
赫爾不輕不重地捏了他一下:“之前語文這樣不是記得好好的?”
時七差點從凳子上滑下來,整個人軟在赫爾懷裡:“那、那不一樣……”
語文他還看得懂是什麼意思。
這物理他拿著書念都是雲裡霧裡的,經常背著背著就背混了。
更彆提赫爾還在旁邊……這樣那樣……
說什麼有助於加深記憶?
草,除了腰酸腿軟,他怎麼覺得自己記憶力不但沒增強,反而還開始衰退了呢?
“我懷疑……你……就是想趁機吃我豆腐……”
“自信點,”某大尾巴狼低笑,把拿捏人掌握得恰到好處,“把懷疑去掉。”
時大爺倒抽一口冷氣,猛地仰起頭。
赫爾瞟了一眼草紙:“計算結果應該比常數怎麼樣?”
“讓我、讓我……”
“先說答案。”
“大……大於等於常數……”
“這不是記住了?”赫爾頓了頓,“明天重考不許再忘了,再考不過……”
時大爺眼角都紅了,語氣裡帶上了幾分難耐:“知、知道了知道了……你快點……”
赫爾又笑了,低頭吻著對方的脖頸:“好。”
*
深冬,時七第三次物理結業重考終於擦線及格了。
拿到成績的時大爺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激動的淚水,然後把結業證書往赫爾懷裡一扔,就想跟著胖子他們出去慶祝。
他容易嗎?物理重考了三次,數學重考了兩次……
胖子也挺不容易的,化學重考了四次,語文重考了一次……
“時七,”赫爾拉住了已經開始得意忘形的時大爺,耐心囑咐道,“少吃辣的,少喝酒……也少吃涼的。”
“知道啦。”興高采烈的時大爺捧著赫爾的臉‘吧唧’親了響亮的一大口,“下午你不是要給那幫小崽子監考?考什麼來著?”
“偵查和反偵察。”赫爾給時七圍好圍巾,“晚上我去接你?”
“算了吧,”時七擺擺手,“偵查……據說去年偵查場一直考到了淩晨一兩點,晚上搞不好我比你先回家。”
“先回家的話你就早點睡。”
“知道了。”
……
和胖子他們一起偶遇了已經畢業了的魏平和他幾個同學,小孩們也在酒吧聚會。
聽說前教官們成功結業,小孩們也挺高興,恰巧他們這次是一起出來買聖誕禮物了,乾脆從兜裡掏出了幾個水晶球,幾個教官(包括非教官)人手一個。
回家的時候才十點多,時大爺牢記男朋友的叮囑,不貪杯不貪辣不貪涼,早早回了家。
然後他一語成箴——家裡燈沒開,赫爾還沒回來。
這一天補考又喝酒瘋得有點累,時大爺深一腳淺一腳地去洗了個澡,本來還想等等赫爾,結果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
時大爺手腳常年涼冰冰的,入冬以後,有時候都會自己凍著自己。現在赫爾不在,他自己睡大床,饒是裹成了粽子,卻依舊凍得手腳發麻。
赫爾將近一點的時候才回來,一推開臥室的門,就看見人裹得嚴嚴實實地縮在一邊,幾乎隻露了個頭頂在被子外。
一直不自覺提著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赫爾先過去彎腰親了親時七的腦袋,才去洗澡換衣服。
時七迷迷糊糊間似乎聽見了浴室的水聲,他抬頭眯著眼聽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不敵困意又埋進被子裡睡著了。
赫爾擦乾頭發上床時,時七已經再次睡熟了。
他伸手輕輕把悶在被子裡的人挖出來,拉進自己懷裡抱好。時七悶得臉有些紅,手腳卻依舊冰涼,赫爾握著捂了好一會兒才把他的體溫稍微提上來點。
不冷了,睡夢中的人舒服了,舒服得扒著熱源不鬆手。
一夜好夢,一夜安眠。
赫爾也早就不會做噩夢了。
*
外麵下大雪了。
第二天中午吃過飯,赫爾坐在廳裡寫年終報告。
然後他留意到小綠旁邊多了個東西。
那是個拳頭大的玻璃球,裡麵有個又矮又胖的白胡子老頭,還有一行小字:
“MerryChristmas,withlove.”
(聖誕快樂,愛你。)
嗯?赫爾眯了眯眼睛,這是從哪裡來的?
怎麼跟小綠有了同樣的地位?
心裡突然泛起了一點怪異的情緒。
然而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沉默地坐在桌邊,沉默地寫著報告,時不時沉默地抬眼看著那個白胡子老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隊長,你看見我新買的紅酒了嗎?”
“隊長?”
時七在屋裡叫了他兩聲,見人沒應,出來時剛好瞧見這人盯著水晶球看,像是要用眼神把聖誕老人燒出個窟窿來。
時大爺莫名覺得這個畫麵有點眼熟。
他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上次讓赫某人如此憤恨地盯著看的東西好像是……去年教師節魏平他們送的花。
就是很普通的一把向日葵,賣相並不是很好看;甚至因為花店剛剛恢複營業不久,那把向日葵……醜得有些奇特。
然而那天赫爾還是一整天都特彆不高興,最後消失了幾個小時,傍晚帶回來一大把玫瑰,成功把醜巴巴的向日葵從花瓶裡擠了出去。
玫瑰後來變成了乾花,現在正在臥室的牆上掛著呢。
至於送向日葵的那幾個小孩……額,聽說後來個個都成了格鬥課的尖子生?畢業時幾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感謝赫教官的嚴格要求?
回過味兒來,時七有些忍俊不禁:“隊長……你吃醋了?”
赫爾彆過臉,搖搖頭。
勾了勾嘴角,時七走到赫爾身邊,伸手環住對方,下巴擱在赫爾肩上:“說說嘛……不是說好了今後所有的心情都要跟我分享嗎?吃醋啦?”
說著,還朝他耳朵吹了口氣。
良久,沉默的人才嗯了一聲。
“為什麼吃醋?”
赫爾狠狠皺起了眉毛:“……他說愛你。”
時七樂了:“聖誕老人說的也不行?”
赫某人有點像小孩子賭氣:“……他也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不喜歡聽彆人說這些。”
“那你喜歡聽什麼?”
赫小孩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時七笑出了聲。
然後他在他耳邊放柔了語氣:“我愛的是你,赫爾,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如果你喜歡聽的是這個,那我以後每天早晨,中午,晚上,睡前都跟說給你聽。說一年,說十年……”
他往前湊了湊,親了親赫爾的耳垂,然後笑著說:“我說一輩子,往後餘生都天天跟你說我愛你,說到你覺得煩了為止,好不好?”
赫爾那點莫名的鬱結早就煙消雲散了,聽完時七的話,他隻覺得心口漲得極滿,都快裝不下那麼多……那麼多高興到要飛起來的情緒了。
把人抱起來放在腿上,赫爾低頭在時七的頸窩蹭了蹭,啞聲道:“怎麼會?怎麼會覺得煩……”
這就是安全感嗎?
在絕望的沼澤裡痛苦掙紮的前半生在這一刻……不,其實從他再次遇見時七之後,曾經痛苦不堪的過去就早已離他遠去了。
他靠著他無心的幾句話苟延殘喘十幾年,而他最終化身成照進泥濘深處的那束光,穿過了一切苦難,溫柔而堅定地照亮了逃出去的路。
從此他再也不必孤身一人。
*
“話說,聖誕節就要到了。”跨坐在男朋友腿上,時大爺無情地把依舊被情話迷得暈頭轉向的赫爾從肩上推了起來:“我的禮物呢?”
赫爾抿了抿嘴唇,然後變戲法般從桌上一遝報告下麵掏出了一個小盒子。
時七看著眼熟的包裝,挑了挑眉:“……隊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禮物。”赫爾打開了不大的黑色絨盒,拿出了那枚銀戒,輕輕套在了時七右手的無名指上。
大小剛好。
“前兩天注意到你在看這個。”他近乎虔誠地吻了吻戴著戒指的手,問道,“喜歡嗎?”
“嗯。”時七抬起手,仔細地看了看那枚銀戒,“我很喜歡。”
他就這樣抬著手看了一會兒,然後攤開一直蜷著的左手,把藏在手心裡那枚一模一樣的戒指戴在了赫爾左手上。
十指交握的時候,兩枚戒指發出了一聲不易察覺的金屬碰撞聲。
對視了片刻,兩個人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
外麵雪飄不斷,屋裡暖氣很足。
飽暖思那啥。
白日宣那啥後,時大爺慵懶地趴在赫爾懷裡,暖和的不想動。
“彆摸了。”感受到赫爾的手在脊椎上來回摩挲,時大爺心生不滿,低頭在對方喉結上輕輕咬了一口,然後又忍不住吮吻淺淺的牙印,“還想做就趕緊的。”
“……這是怎麼弄的?”溫熱的掌心準確地停在一道疤上。
時七動作一頓,然後打了個哈哈:“體檢,大夫手滑了。”
“……然後縫了二十九針?”
“草,這都能摸出來?”時七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不應該啊,明明我自己摸著和之前沒差多少……”
“不一樣。”溫熱的掌心再次劃過骨肉勻稱的脊背,另一隻胳膊摟緊了他的腰,“一點都不一樣。”
“……沒多大事,都是小手術。”時七稍稍支起身子,笑了笑,“真的沒事了。”
“……那這裡呢?”
“額……檢查肌肉組織,所以劃了一下。”
“這裡?”
“……檢查軟骨組織,就……”時七不想編瞎話騙人,於是耍賴般地湊上去討了一個親親,“彆問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