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月沉吟片刻,似乎在回憶今早過發生的事。
原來早起有欽天監來報,說是夜觀天象見四星對月,四星其中又以太白星為首,太白屬金,金主兵革,而月主陰,又與日相對,為天象之首,恰似人間帝後雙輝。此兆大凶,於東宮不利。
沈嬈聽到這兒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後宮確實已經接連死了兩位皇後了,這又是放在普通人家裡,男人一個克妻的名聲的跑不了的,可到了皇上這兒居然能賴到太白金星的頭上去。
點點頭,示意岫月繼續道:“皇上深以為然,又連忙命人尋破解之法,欽天監獻策,以土木之法克之,即重修坤寧宮,皇上也覺得有理便同意了。”
有理?就算篤信五行,那也得是火克金呀,有什麼理呀?
沈嬈不去想那漏洞百出的天命之說,她知道彆說這法子了,隻怕連什麼四星對月的天象,都是欽天監那幫人,在康熙的授意下編出來的。大約是他吩咐的匆忙,欽天監也沒時間編的更圓乎些。
沈嬈幽幽歎了口氣,隻覺得自己真是上了條賊船了。
她將骨瓷小勺往湯碗裡一放,問道:“他們都是怎麼議論我的……”
岫月咬了下嘴唇,笑道:“都羨慕娘娘好福氣唄,能被皇上這般看重,不說後宮的娘娘們,就是宗室裡的福晉、各個朝臣家的女眷,都不知道要怎麼羨慕您呢,這恩寵,當真是頭一份的。”
沈嬈也知道她是故意說這些話在寬自己的心。
哪是頭一份的呢?如今這位對待後宮倒是一向一碗水往平裡端的,可這樣的偏愛,上一位宸妃和她的嫡親姑姑不是已經體驗過了嗎?其中需付出的代價,也是眾人有目共睹的,以生命為代價。
更何況,康熙此番行事,有多少是出乎真情的呢,隻怕又是一樁算計。
“皇貴妃那邊怎麼說?”沈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岫月想了想答道:“誒?還真沒聽說承乾宮那邊有什麼動靜,娘娘您是知道的,如今宮權四分,各宮的月例花費、物品添置皆由宜妃娘娘掌管,而宮女太監的分攏獎懲,都交給惠妃娘娘,是以此前承乾宮裡,每每有器具砸損、下人受罰,很快都能鬨得滿宮皆知,這會真是奇了,竟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嬈瞥了她一眼:“不許胡說,你以後就是我身邊的大宮女了,得更加謹言慎行才是。”
岫月大約是之前吃過虧,最近很有長進,但跟著自己難免置身風口浪尖,以她如今這樣還遠遠不夠。
至於皇貴妃那邊……
沈嬈暗暗祈求,最好是佟家從此發現皇貴妃不頂用了,改路子轉而在朝堂上對皇上施壓,冤有頭、債有主,誰惹的事兒找誰去吧。
沈嬈這樣想著,又對康熙的睚眥必報有了新的認識,他口口聲聲說不願為難佟家,卻又大肆封賞自己,甚至給出了另立東宮的暗示。
為的就是逼出佟家的野心,讓他們做出更多狗急跳牆之事來。到時候,他隻要高高拿起,讓追隨佟家的朝臣看明白形式,再輕輕放下,留他們一份富貴尊榮,既打散了佟家的勢力,又能對孝康章皇後在天之靈有個交代。
沈嬈揉了揉額角,再次叮囑岫月道:“千萬要謹言慎行,尤其是承乾宮那邊,隻拿眼睛盯著些,嘴上彆去打聽。”
岫月聽話的點了點頭,沈嬈這會真是什麼也吃不下了,懨懨地揮了揮手,叫人把東西都撤下去。
飯沒用多少,可大約是心裡有事的緣故,胃裡格外堵得慌,偏偏還不能出去,沈嬈隻得自己在這西暖閣裡溜達。
繞過黑漆描金納繡屏風,她不敢靠近康熙平日處理政事的書案,貼著牆邊,來到一處酸枝龍紋書架旁,看著格架上滿堆著的或新或舊的書籍,沒來由地,耳邊響起宜妃閒談中說過的話來。
“赫舍裡皇後文采了得,據說當初與皇上夜讀《梅林齋記》,談吐高雅、見解獨到,引得聖上三四日裡,夜夜宿在坤寧宮呢。”
此時,書架上所有的書都是豎立著的,唯獨一本《梅林齋記》,正安靜地躺在沈嬈正前方的格子裡。
她有些恍然地伸出手,小心地將它取了下來,翻看兩頁,見上麵並無書寫批注的痕跡,確定至少不是先皇後遺物,才就近找了個杌子,坐下翻看起來。
說來可笑,鄂漢心思耗儘,教她能歌善舞、吟詩作畫,卻不曾在正經學問上好好給她請個師父。
而且她前世時就不愛這些者乎者也,專業也是和文學完全不搭邊的理工專業,這會讀起來,依舊非常吃力。
她想先皇後當真是鐘靈毓秀的聰慧女子,竟能從這書癡發癲的隨筆裡讀出趣味來,而她隻會覺得不知所雲,彆說背後深意了,偶爾見幾個生僻字都不認識……
“看什麼呢?”
沈嬈本就是硬著頭皮往下看的,這會隻覺得頭顱發沉、眼皮打架,突然聽見身後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慌忙把書往身下藏。
可為時已晚,康熙嘴角含笑,擒住她纖細的腕子,嗖地一下抽走了她手中的那本《梅林齋記》。
作者有話要說:有心有靈犀的小寶貝猜到了~小小獎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