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陵不比皇城,壓根瞞不住事兒,昨夜皇貴妃帶著兩位阿哥在皇上屋裡用了宵夜還下了半夜象棋的事兒,第二天就傳到了惠妃耳朵裡。
惠妃恨得牙癢癢,卻也是這時才開始怕了,此前皇貴妃一直萬歲爺藏在乾清宮裡,那地方真是飛進隻蚊子去都得把祖宗八輩兒查乾淨了,是以外人隻知道皇貴妃得寵,至於得寵到什麼地步,卻又都無從知曉了。
何況……想到這兒惠妃不由歎了口氣,在她的印象,康熙那個人始終是麵熱心冷,他表麵上對這些女人都還算和氣的,似乎也喜歡過赫舍裡皇後的賢德、榮妃的貌美、宜妃的聰慧……還有自己,當初也是得過寵的。
可這份寵,叫人不能往深裡想,每當她認為自己在萬歲爺心裡似乎也能有些不同的時候,這位爺總會用現實讓自己很快清醒過來,就連她以為養住了長子,這樣大的殊榮總會與眾不同時,不也很快被赫舍裡皇後生下的嫡子取代了嗎?
他真是把孤家寡人又雨露均沾做到了極致,所以她壓根就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來,萬歲爺他居然能對一個女人好到這種程度,這不是君恩,這是兩情相悅要守著過日子呀?
若說心裡沒有漣漪是不可能的,可要說有多難過,那也是虛的,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又何談失去呢?
她真正掛心的還是胤禔,早在多年前,她額娘入宮時就說過要忍,太子嗣位早立而皇上又春秋鼎盛,對著年幼喪母的稚子皇上自然是滿心關愛的,可隨著太子逐漸年長,父子倆勢必會發生摩擦,這時候太子的劣勢就顯現出來了。
青年人是很難學會低頭的,即使是麵對自己的父親,而皇上又不可能對著自己的兒子服軟,兩廂碰撞隻能叫嫌隙越拉越大。居中又沒有人既能以母親的身份規勸太子,又能以妻子身份勸慰皇上,那這對父子的關係必將走向破裂。
對此她也深以為然,也一直勸說自己要忍耐,先暗中為大阿哥繼續力量,隻等來日皇上厭棄太子後取而代之。
誰知半路偏偏出了這麼個攔路虎,瞧昨夜那一家人處的,哪兒還容得下旁人。
“娘娘……”她正煩著突然聽見貼身宮女囁嚅出聲,這樣欲言又止的心虛模樣,一看就知道沒有好事兒。
“說吧,可是咱們皇貴妃上了禦輦了?萬歲爺還真是一刻也離不開她。”惠妃小聲嘀咕道。
那宮女閉了閉眼道:“不曾,是太子……”
惠妃長出了一口氣,隻覺得眼前一黑,這還不如皇貴妃呢。
“知道是因為什麼嗎?”惠妃又問道。
宮女頭垂得更低了:“前頭的人隱約聽見了幾句,大約是昨夜裡打了賭,太子輸了受罰,皇上罰他幫著處理從京裡送來的折子。”
“這叫罰他?”惠妃愕然道:“她是故意的,他們一定是故意的……”
說完又快速捂住了嘴,人多口雜的連禦輦上的動靜都能被打聽出來,更何況她了,她更不能衝動,從最先的皇貴妃佟佳氏到後來榮妃、佟妃,有多少人都倒在這位了不得的董鄂氏手裡了,自己可不能重蹈覆轍。
“行了,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彆忘了給……打賞銀子。”惠妃說完匆匆撂下簾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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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輦上,康熙坐在禦案前,有些折子都是先經過太子的手才到他手上的。
一開始胤礽還不動筆,後來瞧著不論他寫下什麼,康熙都會再添上幾筆,並告訴他改了哪處又為何要這麼變動,這對天下最尊貴的父子,就這樣拿群臣的奏疏當習題,開始輔導“家庭作業”。
這樣忙活了一上午,才堪堪完成了一半,胤礽撂下筆,兩隻胳膊打開抻得直直的往後仰:“這一早上,坐的腰疼。”
康熙皺了皺眉輕斥道:“胡說,小孩子家家哪有腰。”
因為都說未到十四周歲的小孩去世叫“夭折”,久而久之,當父母的總是格外忌諱這個字,以至於有了“小兒無腰(通夭)”的說法。
康熙早年間也折過不少孩子,對十分避諱這些,胤礽滿不在乎地笑笑,隻在他皇阿瑪不讚同的目光下,快速了呸了兩聲。
他湊到康熙身邊給他錘著背,諂媚道:“皇阿瑪也累了吧,兒子給您捶捶。”
“說吧?又怎麼了?”
康熙索性也停下筆,雙臂環在胸前,享受他這個兒子難得的討好,心高氣傲的小太子對著他這個阿瑪也是要拿喬的,若不是有所求還真沒見他主動給自己捶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