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配上這副遺傳自父母的姣好皮相,使得修治少爺成了在外在方麵,最像老爺的孩子。
“對啦,以後你們聊的東西我也想聽一聽。”
少爺望著她們,微微地笑了。
烏發朱唇的小少爺,皮膚蒼白地像是一具栩栩如生的雛人偶,蓬鬆而又柔軟的黑發勾勒出了他尖尖的臉蛋,看上去彆提多麼惹人憐愛了。
再配上他這一身如舊日貴族的和服打扮,倒真是像夫人手心裡捧著的娃娃。
“”
“”
“不答應嗎?”
少爺特地等了一會兒,隻聽得到沉重的喘氣聲,他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可臉上的笑容卻更深了:“我給過你們機會了。”
侍女和洋子對視一眼。
聰明人都知道如何決斷——
眼看夫人的精神狀況已經差到這般田地了,眼前經常會出現幻覺,還以為自己活在二十多年前的少女時期,又易怒脆弱,身邊的伺候的下人都苦不堪言。
這樣的狀況,若是尋常人家早就送到精神病院了。
也就是津島家還能養著夫人。
而小少爺則不同。
這孩子可以說是聰明到了可怕的地步,比起他那兩位隻能使錢送到國外才能勉強拚出本科學曆的兄長,怎麼看都是小少爺未來會成為津島家的掌權人。
洋子想也不想,便向小少爺表達了忠心。
“看來你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未來會舍棄本名的小少爺輕輕拍手,潮濕的風中送來了一陣櫻花的香氣,落到少年發間眉梢,柔軟地像是一場幻夢。
“既然如此,就請另一位小姐離開津島家吧。”他說。
侍女震驚:“欸?!欸,可是?少爺”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意識到了自己的未來。
津島家最小的少爺看著侍女眼中的光芒褪去,就好像看著瀕死之人逐漸收斂的瞳光,可他卻不自覺地將右手放到了心口處,感覺到了久違的複蘇與跳動。
好像第一次觸摸到這種邊界。
於是他笑了出來。
就像是原野上自由自在生長的花,完全不顧旁人詫異與驚恐的目光,年幼的孩子像個魔鬼一樣,對他人的生與死、悲與歡抱以了這樣天真無邪的笑意。
·
庭院裡的櫻花又開了兩次,不過這一次父親卻回到津輕了。
他有時會在家裡住,有時不會。
“阿治,你剛剛去哪兒了?”
夫人坐在落地的鏡前,從西洋進口而來的古董銀鏡照亮了她明豔一如十幾年前的容貌,歲月好像從來都對美人有著些許優待,讓她的美麗永遠凍結在了一個地方。
朱紅撒彩茶花的高級麵料,大正時期的昂貴造物被毫不留情地使用在了這件昂貴的大振袖和服之上,就連雪白的桔梗暗紋腰帶都是那麼精致,依稀可見百年前織造時的不易。
這是夫人最喜歡的一件振袖,也是她結婚時所穿的那件振袖。
津島修治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他轉頭看去,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出去隨意走了走。”
“去哪兒了?”
“庭院。”
“胡說,你是不是出去和那些女孩子玩了?!”
“怎麼會呢。”津島修治嫻熟地回答母親的問題,聲音溫柔而又淡然,就像是他那位極少見麵的父親一樣,他的回答如同情話般深情:“我哪兒也不去,我永遠都在這裡陪著您。”
夫人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安靜下來了。
她繼續對著鏡子細細描眉,就好像要赴生命中最為盛大的華麗宴會,打扮得如此絢麗多姿,渴望有人能夠回來看她一眼。
夫人的眼中有無限愛意恣意生長,如同一群放飛的白鴿。
·
“你知道嗎?上一次我這樣聽雨聲的時候還是十二歲。”
年輕的首領坐在那裡,手裡的進口鋼筆尖銳如刀鋒。
正如那個雨後初歇的傍晚,他那忍無可忍的母親也拿著這樣的一柄短刀,刺向了久未歸家的父親,可最後染紅的卻是自己朱紅色的振袖嫁衣。
是他一手策劃了這件事。
他將洋子作為安插在下人之間的棋子,將父親久未歸家的所有真相與假象都切地細碎,一句句教給洋子在不經意講給母親,又刻意安排了細小的細節,一步步打碎了母親自以為是的幻想。
“他們的婚姻不就是那樣嘛。”
少爺坐在二樓的窗口,初春的晚風從窗口吹了進來,吹得他蓬鬆的黑發飛揚:“她真的很無聊,一直念叨個沒完。明明結婚的時候就很清楚的,丈夫不愛她啦,有戀戀不忘的舊情人啦,丈夫有自己的小秘密啦,能夠看到咒靈啦明明這些事二十年前就很清楚了嘛!”
明明都知道,卻還要自欺欺其人。
人心真是很奇怪的東西呢。
他的父母是傳統婚姻的產物,父親並不愛母親,而母親卻對他一見鐘情癡戀至今。
但實際上津島家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父親所做的這一切,隻不過是履行身為丈夫那微薄的責任感而已,隻要有一個小小的契機,這看似平靜的死水就會被打破。
而他,就是那個提供契機的人。
洋子站在房間一隅,微微躬身:“夫人已經準備好了毒藥與匕首,老爺剛剛也回家了,您要下去見見他們嗎?”
“不用了。”
津島修治笑著說:“我已經猜到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