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胡情況如何?”孔鴻相信蕭寧放人,自有她放人的道理,並不多問。隻關心西胡的局勢如何。
“現在內鬥的厲害,就看誰更有本事,何時能夠安定。”西胡的汗王回去,正好碰到染圖向所有族人宣告,西胡汗王落於豫州蕭氏之手。
染圖如何能想到蕭寧捉到了人,竟然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把人放了。
立刻明白,蕭寧的意圖為何!
其實染圖原本的打算,蕭寧完全能猜得到,無非是回去和族人繪聲繪色,指責蕭寧如何用陰謀詭計,最終算計他們汗王,使汗王落於蕭寧之手。
他們的汗王,絕不能成為中原人的俘虜,染圖即召集西胡所有將士,打著為救西胡汗王發兵豫州。
戰事一起,他可以趁機鏟除異己,更能豎立威望,再想能夠順理成章的繼承西胡汗位,也就易如反掌。
可惜,西胡汗王歸來,更是當麵指責染圖和蕭寧勾結。這個主意是蕭寧幫他想出來的。
唯有如此,才是最好將染圖鏟除,而無人有異。
所謂的證據,染圖入過豫州,更是放了豫州的百姓,憑這些,足以。
當然,幫西胡汗王想出主意的蕭寧絕不是好心。
西胡汗王若是不計較染圖所作所為,大家都明了是為忍一時之氣。然,同理,他們也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忍下這口氣的人,不過是為了將來能尋到更好的機會,將人一網打儘。
同理,若是蕭寧給他一個理由,現在就能除去他的心腹大患,他自是歡喜無比。
瞧瞧西胡汗王不就按蕭寧的計劃實施了。
這一計,是讓染圖再無退路,一但認下此事,意味著染圖背棄了他的兄弟族人,為族人所不能容,他唯有一死。
人為了活命,就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
西胡汗王欲置染圖於死地之心,一目了然;染圖亦有此心,但絕不能為人所知。
至於兩人如何才達到各自的目的,端看各自的本事。
總而言之,染圖當時領著兵馬撤回了他領地,西胡汗王如今與其他各部的兵馬會合,發兵染圖的領地,一心一意要置染圖於死地。兄弟兩人,明擺著不死不休。
蕭寧隻想說,打吧,鬥吧,鬥得越激烈越好。
“你派歐陽先生回來,先生已經跟東胡聯係好了,本意是要將西胡王後和王子送到東胡,突然改了主意,是有其他的打算?”孔鴻對這樁事也是了如指掌,問起蕭寧,無非想知道其中的緣由。
“阿舅是不知道,這西胡出了一個了不起的人,十分會算計人,把我都算計了......”蕭寧細細跟孔鴻說起那一位染圖的本事。
孔鴻聽完總結道:“如此人物,乃心腹大患。”
蕭寧連連點頭,“正是。故而,我才把到手的西胡汗王送回西胡。”
其中的緣由,蕭寧並沒有來信說清楚,等的就是回來之後親自當麵稟告。
“無事,這樁事對公主來說,同樣是一個機會,一個大好的機會。”孔鴻這時候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蕭寧聽得直眨眼睛,孔鴻難道在打什麼壞主意?
“軍政大權,難道公主覺得,可以一直用由文人指手畫腳,尤其是不通軍事之人?”孔鴻還能不知道蕭寧是什麼樣的人。
這樣一個眼裡不容沙子的人,最是不可能容忍,有些人不懂裝懂,在她麵前指手畫腳。
“現在做,是不是有些太明顯?”蕭寧笑眯眯的詢問。
孔鴻搖搖頭道:“宜早不宜遲,正好借此事讓他們知道,不懂的事最好彆張口。”
有些習慣就應該從一開始養好,而不是等到事發後不斷想辦法糾正。
朝中大事,君臣的關係,也應該早早的確定,而不是隨意任人更改。
“果然還是阿舅懂我。”蕭寧再一次感慨,孔鴻顯得分外無奈,“是陛下最知公主。”
某位的確和女兒一條心的老父親,左盼右盼,就盼著蕭寧能趕緊回來,可這伸長了脖子看了老半天,就是等不到人。
終於聽到手下稟告,蕭寧跟孔鴻回來了。
蕭諶哪裡還坐得住,立刻站起來往外衝去。
“陛下。”孔鴻的反應最快,一看到蕭諶迎麵走來,立刻見禮。
蕭寧慢了一步,也後知後覺地朝蕭諶福身,“阿爹!”
蕭諶哪怕早就已經習慣蕭寧不是尋常人,做的也不是尋常事,這會兒看著蕭寧,上下打量了一圈,確定蕭寧完好無損,心中的大石終於才得以放下。
“你呀,你一刻都坐不住。”說的不就是蕭寧剛安頓好兗州的事,立刻奔赴豫州,看那馬不停蹄的樣兒,恨不得把天底下的事全做完。
“誰讓我們第二次跟西胡人交手,上一回沒把人打怕,這一次更不能慣著他。連連續續打了一個月,雙方勝負各半。我們豫州拖不起。”蕭寧心急趕去幫忙的理由,無非是因為戰事不歇,而他們大昌拖不起。
“以前總覺得天下太平了,你也不需要在再般操勞,現在看來,以後的事隻怕越來越多,想讓你歇著去,難!”蕭諶是心疼閨女。
但亦明了一旦蕭寧走這條路,邁到這一步了,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無論蕭寧想怎麼安排,怎麼安頓人,蕭諶也隻能配合,希望由此能讓蕭寧將來能夠如願以償。
“進屋歇著去,有什麼話歇會兒再說。”蕭諶無奈,膝下隻有這麼一個女兒,若是蕭諶能有其他的選擇,也不願意讓蕭寧如此奔波勞累。
“阿爹不用心疼我,我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我行我素,隻有我樂意,我才做。苦些累些,那有什麼,也好過處處受製於人,做了好事還得低聲下氣。”有時候,身份地位淩駕在任何道理之上。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蕭寧並不希望將來有一天處在那樣的境地。
比起讓旁人掐住蕭寧的命脈,蕭寧更願意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蕭諶每一次跟蕭寧聊起這些話題,就更無法阻止蕭寧。
天下間的事,並非都有道理可言。尤其在這個皇權爭鬥之內。每一個人,哪怕嘴裡喊著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實則權利至上的人,根本不講道理。
蕭諶是不想讓蕭寧將來受委屈,也不覺得蕭寧能受得那些委屈,故而隻能讓蕭寧如她所喜,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行了,你總有許多理由,反正我是說不過你。”在蕭寧的麵前,蕭諶是一個真正的父親,擔憂蕭寧的安寧,害怕她受委屈。
越想越是覺得,將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蕭寧吃苦受累。
這一輩蕭寧的付出,吃的苦,受的累,都太多了。
蕭寧笑得迎上去,抱住蕭諶的胳膊,撒嬌地道:“難道不是因為我有理。”
蕭諶伸手捋了蕭寧的頭,驚訝的發現蕭寧高了許多,驚喜無比地道:“你這小半年吃什麼了?”
這話問得,孔鴻都沒能忍住。
吃什麼了?兗州洪災,洪災後的州縣,連吃飽都成問題,蕭寧能吃什麼,啃乾糧唄。
這會兒的蕭寧也發現,好啊,她終於也到蕭諶的肩膀了,額,親爹的高度很是可行,蕭寧盼著自己千萬彆長歪,成個矮子!
“回家了,得讓阿娘多給我做幾頓好吃的,在兗州啃乾糧,噎得我喉嚨痛。”蕭寧在蕭諶的麵前,用不著裝。再說了,她就是不舒服,不舒服就老老實實的告訴蕭諶,好讓蕭諶知道,她吃的苦比他知道的還要多!
當爹的聽了,肯定更心疼女兒!
果不其然,蕭諶一聽那叫一個懊惱,“早知道就不讓你去兗州。”
“早知道你肯定讓我去得更快。”蕭寧毫不留情的戳破蕭諶,若是真能早知道,他肯定會讓蕭寧去,隻是這一回必將糧食備齊,定不叫蕭寧啃乾糧。
蕭諶歎一口氣,“往後能交給彆人做的事,就讓彆人去做,你啊,好好的,老老實實的留在家裡......”
“然後一不小心就被人養成了廢物。”蕭寧這話接得,蕭諶瞪大了眼睛,“你能成廢物?”
“阿爹樂意我成廢物?”蕭寧不答反問,蕭諶再也忍不住地捋了蕭寧的頭,直把她那頭發弄得雞窩似的。“剛回來就不依不饒的跟我鬥嘴。”
“現在除了我,還有誰跟阿爹鬥嘴?”蕭寧理直氣壯的問。
“那些年,除了你也沒有彆人跟我鬥。”蕭諶指出這一事實,蕭寧選擇性的當作聽不見。
孔鴻一看這對父女打算繼續鬥嘴下去,不得不出麵阻攔,“陛下和公主多日不見,不如說正事?”
他們這對父女,表達對彼此關心和擔憂的方式,就是鬥嘴。誰也不讓著誰。孔鴻是早已習慣。再習慣,也不能再由他們鬨下去。
“參公主的折子,陛下壓了這些日子,公主回來,必要給朝臣一個交代。”孔鴻一看這對父女並沒有打算就此收手,隻好道出和蕭寧息息相關的事。
“一群隻長了張嘴,不長眼睛的人,就會跟人指手畫腳,一通亂比劃。他們說的話隻管當做放屁,不必理會。”蕭諶毫不掩飾,對那群無風也要掀起三層浪的人的鄙視。
蕭寧聽著蕭諶說粗話,讚賞的點點頭,孔鴻一記警告的眼神掃過去,提醒蕭寧悠著點,千萬不要在火上澆油。
“陛下,那畢竟是朝臣,陛下不可出言相辱,傳揚出去,隻會寒了天下人的心。”孔鴻耐心的規勸,萬望蕭諶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不可出言辱及於臣子。
“怕寒了他們的心,難道不怕寒的天下將士的心?”蕭諶並不打算改變態度,隻管追問孔鴻,是不是那些人的態度重要,守衛邊境的將士們的心,他們就不重要?
孔鴻同樣也是守衛在邊境的人,當然知道天下人心,哪個都不可欺。
“陛下也知道,那些人總喜歡指手畫腳,無風也能掀起三層浪。既如此,陛下更應該為公主著想,不可輕易落人於柄。”孔鴻苦口婆心的相勸,無非希望蕭諶能為蕭寧多注意這些。
“那些人攻擊公主,既是因忌憚公主的赫赫戰功,也是因公主女郎的身份,為他們所不能容。
“陛下,在他們看來是可以左右的,這對陛下和公主都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收伏他們,令他們為陛下和公主所用的機會。”
孔鴻莫可奈何,唯有繼續站在利於蕭寧的立場,小心翼翼的勸誡蕭諶。
蕭諶之所以會動怒,不想再容忍那些坐而論道,偏偏自視甚高,以為通曉天下事,亦當為天下典範的人,就是因為心疼蕭寧。
聽蕭寧方才撒嬌說的話,兗州水災,蕭寧率領兵馬在前線救援,糧食供應不上,蕭寧跟著大家夥一塊吃乾糧。
自小嬌生慣養的蕭寧,咽下乾糧時,喉嚨陣陣發痛。蕭寧輕描淡寫地一說,實際怕是比她說的更難受。當父親的聽完,哪能不心疼?
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人挑蕭寧的毛病,一封又一封的折子送到蕭諶的案前,都是在指責蕭寧不按規矩,不向雍州稟報行軍路線,更是私自做主,放過西胡汗王。
要說這些人蠢,其實他們也不算蠢到底。
至少他們心裡清楚,抓住一個西胡汗王意味著什麼?
可是這些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一聽蕭寧把抓到手的西胡汗王放掉,立刻決定一味追責蕭寧。
誰讓蕭寧手中握著的大權,令無數人心之向往。無數的男人都得不到的權勢,居然落在一個女人,不,是一個尚未長成的小娘子手中。
這對天下男人而言,何嘗不是莫大的恥辱。
一直抓不到蕭寧的把柄,也挑不到蕭寧的毛病。
終於,這一回總算讓他們碰到了。
高興的人,就如同那餓久的人,咬住了到嘴的肉,絕不可能輕易鬆口。
“依你所見,你是有什麼好法子?”蕭諶生氣歸生氣,那是不滿意太多的人想對他寶貝女兒不利。
蕭諶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無非是親自上場,教訓那群隻會坐而論道,卻不事生產,非要對一知半解的事指手劃腳。他想讓這些人記住教訓,往後不知道的事,請他們把嘴閉嚴實。
孔鴻的意思是采用迂回戰術,用其他更好的辦法解決現在的問題。
“想必,眾人一定很期待陛下和公主相爭。”人心之惡,根本不在意如何挑撥彆人骨肉相爭。
孔鴻所言,已然是很早之前,蕭諶和蕭寧就想到會發生的局麵。
蕭寧還記得在城門的時候,孔鴻跟她說的話。
某位舅舅有多少壞主意?
“天下尚未一統,陛下和公主已起相爭,理當讓他們知道相爭的後果。
“不知武事之人乾涉軍中之事,無異於誤國誤民,此後所有軍務,文人不知武事者不可插手。”
孔鴻話說的比蕭寧還要霸氣。也是通過這一回,孔鴻才真正意識到,一群文臣對戰場上的事指手畫腳,何其可笑。
既然不該,理當糾正。
孔鴻望向蕭諶和蕭寧,“陛下和公主準備好了嗎?”
顯然,孔鴻有時候也跟某位主公一樣,不嫌事大,恨不得有些事鬨得越大越好。
某主公正襟危坐,“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