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第172章請懸屍示眾(2 / 2)

蕭寧低下頭望著姚拾兒,“你懂了嗎?”

懂了嗎?

姚拾兒想啊,這一刻她確實懂了。懂了為何蕭寧要將她在此公審,將她犯下的過錯都昭告天下。

“謝殿下。”姚拾兒是感謝蕭寧的,謝蕭寧可以這樣利用她,至少讓她有了彌補自己所犯過錯的機會,這樣,至少她不會再怨恨自己。

這一天一夜以來,姚拾兒的內心倍受煎熬,她從前為了想讓女子更好,做下多少蠢事,如今,她就有多希望蕭寧可以利用她到極致,來補救她為天下女子帶來的危機。

她是真的從未想過要把蕭寧一步一步走出來的路,儘都毀於一旦。

當她意識到自己犯下多大的錯時,她既為自己的愚蠢而怨恨自己,同樣也由衷的希望,無數次走過危機的蕭寧,一定要力挽狂瀾。

如今,聽到蕭寧問她的一句你懂了嗎?

姚拾兒是真的懂了。

以國家利益為重,舍生忘死亦為家國的精神,才是會亙古流傳,永世為人所敬仰學習的。

什麼陰謀詭計,排除異己的方法,不過是些上不了台麵的手段,終將會被人發現,也會為世人所不能容。

想讓女子可以真正的立足於世,更要光明正大,將為世上所推崇的精神刻入女子的骨子裡,讓無數的女子做到有一顆公心,同時有一顆仁慈包容的心,才能讓女子們在這個世道走得更遠,更久。

那樣,男人們永遠都休想再讓女子歸於內宅。

唯有實現女子的價值不亞於男人,男人擁有的所有美好的品質,女人一樣有,那樣,女子才能真正和男人並肩而立。

姚拾兒懂了啊,哪怕是懂得有些晚,可至少,她到最後懂了。

“殿下為我謀劃諸多,最後,我還有這點用武之地,謝殿下。”姚拾兒想得明白,對蕭寧更是心存無儘的感激。

蕭寧道:“最後我利用了你,也必須要利用你。”

知姚拾兒不會不認罪,終究蕭寧還是要利用她,既不能落人話柄,同樣她也要向天下人昭示,天下女子的氣度,絕不遜色於任何男人。

麵對一個必死之人,還是蕭寧要親自送她去死的人,蕭寧內心掙紮的,她想了一夜,最終還是做下如此決定。

事到如今,處於這樣的境地,她已然沒有退路。

若隻是她一人,她敗一局便敗了,無妨。

可是,這一局不僅僅關係著她,更關係天下女子。

看看這些虎視眈眈,早就等著女子出錯的男人們,他們是有多迫不及待的將女子全都趕回內宅。

他們越是急切,更顯得他們內心有多希望這一刻的到來。

被蕭寧壓抑得太久,久得他們一但隻要有這個機會,便會立刻,馬上將蕭寧除之而後快,連同蕭寧扶起的所有女人,都將由他們踩下去。

後果,便是女子要麵對男人更殘酷的迫害,禁錮。

蕭寧可以輸,可是天下的女子斷然不能輸,至少不能輸得如此狼狽。

“殿下做得很好。我一直都知道,殿下是天下女子的希望。不,是天下人的希望,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隻要是有才之士,殿下站在這裡,便是在告訴他們,他們有出頭之日,不要害怕,不要懷疑。”

姚拾兒是感謝蕭寧的,無論是從前,現在,以後,她都會感謝蕭寧。

“我所犯的過錯,罪無可赦,殿下是仁善之人,我都知道。讓殿下為我掙紮難受,大可不必。殿下,就讓我為你再做一件事吧。”姚拾兒同蕭寧輕聲地說完,人站了起來,迎向在場的眾人。

“我,姚拾兒,此生得遇殿下是福,能讓陛下提拔,成為大昌的將軍,更是無上的光榮。可是,我為一己之私,竟然置數萬百姓將士慘死,此罪,死千次萬次皆難恕。

“我有負陛下,有負朝廷所拖,犯下這等滔天大罪,今日,我姚拾兒以死謝罪,唯願天下人皆以我姚拾兒為誡,此生,不可為小利而舍大義,棄家國百姓不顧。”

姚拾兒揚聲說完,突然迅速地衝向一旁的黑衣玄甲,拔過他腰間的刀,劃過脖子。

血濺而出,灑落在地,姚拾兒的身體如同那斷了線的風箏倒下,卻是蕭寧將她抱住。

姚拾兒血流不止,看著蕭寧的麵容卻笑了,笑得溫暖,“來世,願再為殿下驅使。”

蕭寧眼眶泛紅,毫不猶豫地答應道:“好!”

一個好字,叫姚拾兒闔上了眼,無憾而去。

蕭寧低下頭,任由淚水滑落,而一旁的人亦被姚拾兒所作所為震撼了,自殺謝罪,她本就難逃一死,不願意再受人非議以自儘,亦為告誡於天下人。

於登聞鼓前以死謝罪的人,生生世世,隻要大昌存在一日,都會記下的。

蕭寧將姚拾兒放下,拭過眼角的淚珠“罪將姚拾兒,縱已身死,念其功,不以滅族,將其家產充公如何?”

這樣的處置,落在其他人耳朵裡,被姚拾兒的舉措驚得不輕的人,也挑不出毛病。

“上呈陛下,再以商討,今日到此為止。”蕭寧最後為今日的公審劃上了句號,饒是李禦史和馮非仁之流,麵對蕭寧並無半分偏袒姚拾兒之態度,亦無法再指責蕭寧。

眼下姚拾兒自儘而亡,偏有人阻止地喚道:“似這等罪大滔天之人,縱然身死,難道就不該再處置了嗎?”

人群之中,問出此話的人竟然是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崔伋。

蕭寧幾乎已然快忘記這麼一個人了,如今他再蹦出來,更是在眾人的麵前問出這個問題,蕭寧是斷不可能不回答,僅是望向他問,“依你所見,其身死罪亦不可消,當如何?”

“懸掛城門三日,方可警示天下。”崔伋毫不猶豫地回答,內容令人心驚。

“殿下,此事不妥。大昌當以仁治天下,非以酷法治天下。且姚將軍縱然有過,也曾有功於大昌,縱然功過不能相抵,亦不可踐踏一個死人。”反對的人是姚聖,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蕭家這對父女成為嗜殺之人。

以仁治天下,方得以民心。

若以嚴刑酷法,連死人都不放過,尤其還是有功於國者,這樣的做法必為世人所不能容。

“阿琦,你說呢?”蕭寧是否聽進姚聖的話,無人知道,隻是蕭寧再問起一旁的寧琦,死在姚拾兒的過錯下的人,寧琦是代表。

“對我而言,家父之死另有內情,查明其中內情,知是何人置我父於死地,陛下、朝廷給死去的人一個交代,也給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一個交代。害人者死,此事足以。姚將軍曾也是我所敬仰之人,她既已死,我不需要再以她的屍身,宣泄我心中的怨恨和怒意。比起怨恨,我更願意懷揣對陛下和朝廷的感激,往後一心守衛邊境,且以之為誡。”

寧琦從得知父親的死是姚拾兒有意為之時,怨恨是有的,欲將人除之而後快也是有的。

但她一直堅信,朝廷一定會給她一個滿意的交代,斷然不會讓她的父親和無數百姓將士枉死。

事實證明,朝廷不負她的信任。

就算天下人都覺得蕭寧會因為姚拾兒是女郎這層身份,必想方設法為姚拾兒遮掩,她也從未懷疑過。

誠如蕭寧自己說過的話,比起一人之喜好,心存天下,不想讓這個世道再無公義,蕭寧都不可能為做錯事的姚拾兒遮掩。

錯就是錯,錯了就要付出代價,不管是誰都一樣。

如今,姚拾兒身死,自儘而死,這樣也好。

姚拾兒承認她所犯的過錯,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不過是自儘以求得有尊嚴的死去,這一點,寧琦敬她也曾在戰場上浴血奮戰,身上布滿了傷痕,願意接受她這樣的死去。

懸屍以令天下為誡,大可不必。

寧琦是個心裡存著光明的人,縱然心中再恨再怨,從來不是那樣一個會為了仇恨迷失自己的人。

蕭寧想來不希望寧琦變得麵目全非,寧琦能看得出來,蕭寧從前很喜歡她。

她所敬重,引以為榜樣的人歡喜她,於寧琦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溫暖。

“請殿下許琦厚葬姚將軍。”寧琦想起姚拾兒身上的傷,再一次提出要求,蕭寧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且就此事,若是由寧琦來完結,亦無人可指摘。

“好。”一個好字,蕭寧最後看了姚拾兒一眼,頭也不回的離去。

可是,崔伋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最後將目光落在寧琦的身上,半眯起眼睛,透著算計......

蕭寧往宮裡去,隻是沒走多遠,突然覺得渾身無力,再也支持不住地在一旁的台階上坐下。

“殿下。”玉毫和歐陽齊還是第一回見到這樣的蕭寧,蕭寧抬起手,那上麵沾了姚拾兒的血。

蕭寧看著上麵的血,“真的很不喜歡見血。”

哪怕蕭寧在戰場上從不後退,可是打從心底裡,蕭寧從來都不喜歡血。

這一回,沾染的更是她一手培養起來的女將的血。

想起初見姚拾兒的時候,那是一個不屈於被人欺負的女郎,聽說蕭寧召女兵時,她是第一個報名的。

後來蕭寧從姚拾兒的嘴裡知道,她家父母重男輕女,為了養好唯一的兒子,父母賣了一個又一個的女兒,眼看就要輪到姚拾兒了,姚拾兒不想被賣,所以她跑了。

哪怕流落在外頭,哪怕要跟一群乞丐爭食,受人白眼,她從未想過再回那樣一個欺負她,卻不許她還手的家。

姚拾兒跟蕭寧說的第一句話,她這輩子吃過的第一頓飽飯是在軍中,如果從軍可以吃飽飯,她一定會在軍中紮根,更要成為站在蕭寧最近的那個人。

蕭寧知道一個餓久的人所求的正是飽食一頓,可是站得離蕭寧近,那時的蕭寧不懂。

難得的是,姚拾兒有意賣關子,不管蕭寧怎麼問,她就是不肯說。

後來,蕭寧教人讀書識字,學武練箭。

姚拾兒或許是因為混跡於底層,卻是極聰明的人,凡事一點即通,蕭寧當時頗是如獲至寶。教導姚拾兒時亦更加用心,沒少給姚拾兒開小灶。

事實證明,她開的小灶甚是有用,姚拾兒開始在戰場上嶄露頭角,立下一個又一個的功勞,很快升為將軍。

蕭寧看著那樣意氣風發的姚拾兒,比自己統領千軍萬馬還要歡喜。

可是,蕭寧從未想過這一份歡喜會消失得那麼快。

而最後,她不僅送姚拾兒去死,在姚拾兒死前,她更是將人利用到了極致。

蕭寧看著手上的血,突然笑了,隻是那笑容中帶著無措和悲痛,叫人看在眼裡,更是揪心的痛。

歐陽齊一看蕭寧的情況不對,立刻催促玉毫道:“快去請陛下。”

蕭寧笑著笑著,卻哭了,“是不是,成大事者都須得不拘小節?是不是,最後我必須要讓自己變成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一個她親手培養起來的人,就這樣死在她的麵前,那麼鮮活的一個人,就這樣死了。

“太後。”玉毫是要去請人的,隻是沒有想到,這才剛要走,盧氏卻行來了,玉毫連忙見禮。

盧氏揮手,人走到蕭寧的麵前,蕭寧淚流滿麵,抬起頭看著盧氏的時候,蕭寧道:“我能救她的,在她說出要自儘的時候,拔出刀的時候,我是可以救她的。可是阿婆,我沒有救她,我沒有救她。我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她劃過自己的脖子。

“血濺了一地,她就那樣的倒下,我才衝過去扶住她。

“阿婆,我怎麼能這麼狠,又怎麼能這麼虛偽。是我要置她於死地,是我見死不救,我最後再去扶著她,又有什麼用?

“可是,到死,到死她竟然都說,下輩子,下輩子她還要追隨我。可我,可我這樣待她。

“我見死不救,我見死不救。”

這一刻的蕭寧完全崩潰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竟然見死不救。

明明這一個人全心全意的信任她,把她的生命都交到她手中,願意為她舍身忘死。她卻將人利用到了極致,她竟然,竟然變成了這樣的一個人了嗎?

“阿寧。”這時候,趕來的不僅僅是盧氏,還有蕭諶。

蕭寧的一番話,蕭諶同樣聽到了,毫不遲疑的衝過去喚著她的小名,想勸慰蕭寧肯盧氏卻阻止蕭諶的動作。

阻止歸阻止,盧氏將蕭寧抱在了懷裡,“對,你是見死不救不錯,可也是她有錯在先。她死在登聞鼓,那是她最後所求,她明了那是她最後的價值,她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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