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趙知青被嚇壞了就生不了娃了？”宋明睿很奇怪,“他應該是被虱子嚇暈過去吧？就跟那個女知青一樣。”
王寶英也說：“是啊，我還專門問了英子嬸呢，但英子嬸卻說,就是嚇壞了,不是嚇暈，好奇怪啊，怎麼就是嚇壞了呢,趙知青哪裡嚇壞了？”
聽著他們的童言童語，唐冬冬差點憋出內傷！
“咳咳咳，趙知青的事沒什麼好說的,咱們還是來數數，大隊有多少人改名叫衛生！愛衛！愛生！生衛吧！”唐冬冬自己念完這四個名字，又沒忍住,“噗”一聲,大笑開來。
為了讓大家知道衛生的重要性，婦女主任唐英子直接讓自家的小兒子改名為王衛生,要不是她其他兒女不願意,唐英子還能全部將兒女的名字改一遍，也就是王衛生還是個吃奶的娃，啥也不懂,隻能被親媽摁上這名。
有磚瓦廠這個大蛋糕在前麵吊著，大家夥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紛紛給自家娃取名衛生愛生愛衛生衛,一時間，隊裡多了好多重名的娃，而很多一直被大丫二丫大妞二妞這樣叫著的女娃，也順勢多了正式的名字。
王寶英真的掰著手指頭開始數：“我數數啊,山子叔家的兩個，大花家的三個……還有在娘肚子裡沒出生的，共有四十六人！”
唐冬冬捂嘴：“噗噗噗！”
她今天要笑到肚子痛了哈哈哈。
但唐英子這麼多招下來，大隊社員們的精神麵貌看起來是比以前好了許多，雖然每天都要上工，身上難免會沾上泥巴等臟東西，但大家都知道要儘量保持乾淨了。
連隨地吐痰的人都少了，一旦發現你吐了，大家都盯著你，好像捉著你小辮子樂，你也不敢吐啊，拖著鼻涕到處跑的娃少了，好幾天不洗澡不換衣服的人天天洗澡換衣服了！家裡臟得像糞坑的人家知道收拾了……
仿佛一夜之間，大家夥都變成了講衛生的先進積極分子一樣。
對此，唐冬冬隻想長歎一聲，磚瓦廠真好使！
“咱們快點，不然蝦仁雞蛋羹就要被我小哥吃了！”一放學，唐冬冬就催許嘉遠和王寶英，“我都瞧見小哥從咱們教室門口跑了過去，肯定是回家。”
“啊！那我快點！”王寶英早早就開始期待蝦仁雞蛋羹了，整個早上都在想著了。
許嘉遠不緊不慢收拾好，然後被猴急的唐冬冬一把拉住手，跑了起來。
然而，唐冬冬沒能拉著許嘉遠一起跑，反而被拖在了原地，她懵逼扭頭回去看許嘉遠：“小遠，蝦仁雞蛋羹啊，你不想早早吃到嗎？”
許嘉遠：“早點遲點都能吃。”
唐冬冬瞪瞪眼：“我不管！就要跑！”
許嘉遠：“那你們跑回去，我自己回去。”
唐冬冬眨了下眼，不勉強他，鬆開手：“對哦，你不喜歡出一身汗，那我跟寶英姐先回去了！”
掉頭就拉著王寶英一起蹭蹭蹭跑了出去。
被落在座位上的許嘉遠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下意識握了握，她可真是乾脆，說跑就跑。
王月蘭見向來跟唐冬冬形影不離的許嘉遠落單，眼睛轉來轉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笑了，走去許嘉遠身邊，說：“許嘉遠，我們同路，一起回家吧！”
許嘉遠好像沒聽到王月蘭說話，也沒看到自己課桌邊多站了個人，動作自然地將書本放進書包裡。
王月蘭看著，不知怎麼，就覺得很火大，是了，她一開始就不喜歡許嘉遠，即使當初許嘉遠穿著光鮮，爺奶即使回鄉也很體麵，遠比秦元彬條件好得多，但她就是沒有親近許嘉遠，後來也沒說過話，就許嘉遠這副目中無人的嘴臉，她壓根瞧不上！
隻是想想唐冬冬發現被她搶了好朋友，王月蘭就很開心，忽略了心裡的不舒服：“許嘉遠，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唐冬冬走了，我邀請你一起跟我回家，你一個人……”
許嘉遠背起書包，站起來，王月蘭不由自主地往後麵退了一步，看著許嘉遠，臉上露出笑容，她就說，她能輕易而舉取得一個人的好感，許嘉遠隻是一個小男孩，怎麼可能抵擋得……了？
許嘉遠瞥了眼王月蘭的頭發，看到不少虱子蛋：“離我遠點，你頭上虱子弄乾淨了？”
王月蘭張大嘴瞪大眼：“你！”
見她沒有讓路的打算，許嘉遠轉身，從唐冬冬的座位繞出去，回家。
“啊！”
王月蘭大叫一聲，狠狠跺腳，許嘉遠！出門就踩狗屎牛屎！最好掉下河去！王月蘭羞憤欲絕，恨死許嘉遠了。
許嘉遠一路順利回到家，唐冬冬歡快的聲音就鑽進了耳朵：“小遠！你怎麼才回來，快點快點，許奶奶許爺爺都吃上了，就差你啦！”
許嘉遠快走兩步，他看到唐冬冬端著的蝦仁雞蛋羹了，唐冬冬看到他的視線，還美滋滋往他前麵送了送：“香吧？香吧！你快回家吃。”
許嘉遠點頭：“嗯，”忽然補充一句，“下次我還是跟你一起回家。”
唐冬冬歪頭：“啊？我們都是一起回家的啊，那下次有好吃的，我就拉著你一起跑啦。”
許嘉遠不是這個意思，但看著唐冬冬，鬼使神差的應下：“好。”
“等我上學了，有我跟小遠哥一起，唐冬冬你邊兒去！”宋明睿跳了出來，嚷嚷。
唐冬冬：“略！到時讓你自己一個人上學，誰也不跟你一塊走！”
宋明睿：“哼，我有腿，自己就會跟上去！”
兩人又吵了起來。
引起爭端的許嘉遠回家了。
“喲！冬冬，你爸媽又給你們做啥好吃的了？怎麼不分給你唐昌哥唐盛哥嘗嘗？”孫蘭後背背著簍子，一臉風塵仆仆的，她早上回了娘家，這時候才回來，進門聞到香味，就知道是三房又做了啥好吃的。
唐冬冬翻了個白眼，這個二伯娘也是搞笑，看她最小，總是想逮著她拿捏，每次也沒見她得著啥好，偏偏每次還要往前湊。
“二伯娘，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家今天要做蝦仁雞蛋羹嗎？你忘了？哦對，二伯娘回了娘家，估計是不記得的，二伯娘是不是拿了啥好吃的回來啊？簍子重吧，你放下來，我幫你搬進屋，你分我點好吃的，成不成？”
唐冬冬做出一副饞貓樣，巴巴看著孫蘭身後的簍子，瞧著有不少東西，小手還跟著動了動。
孫蘭用手護著簍子，訕笑：“沒啥好東西，就是些曬乾的鹹菜，二伯娘先進屋了。”邊說便往屋裡走，生怕唐冬冬真的來扒拉她的簍子。
唐冬冬驕傲臉：“哼~”
唐立強做蝦仁雞蛋羹的事，每房都知道，李一梅是疼孩子的，而且咬咬牙，雞蛋能拿出三隻來，蝦仁也不是多寶貝的東西，唐鋼兄弟仨去河邊撈撈，幾隻是有的，或者拿個雞蛋跟有蝦仁的換換，也做了一大碗，宋明睿就不用說了，這家夥雖然慘，但身家是有的。
孫蘭則是啥也沒拿出來，還一大早回了娘家，唐昌唐盛沒得吃，楊菊花就從她跟唐三民的碗裡勺了些，不多，嘗嘗味，也不是不疼孩子，楊菊花知孫蘭打的鬼主意，要是他們當爺奶的一直給雙胞胎吃的，孫蘭真能做出不做雙胞胎的飯，讓唐昌唐盛專門蹭他們吃的。
李一梅見三個娃吃得香，問：“三弟，你啥時候還做蝦仁雞蛋羹？我準備準備。”
李一梅知道自己做不出這樣好吃的蝦仁雞蛋羹，彆說孩子，就是她自己吃了，也知道好壞，反正雞蛋蝦仁能拿出來。
“大嫂你試試自己能不能自己做唄，我們又不藏著掩著做法，你剛也跟著看了，總不能回回都讓立強給你們做吃的，”楊芬芳頭一個不應，“這東西做一兩次還成，回回都順便給你們做了，我家立強又不是你們家的廚子，再說了，這蝦仁雞蛋羹還費醬料廢柴呢。”
她可不給自己男人攬活，誰家男人誰心疼，孩子爸愛給他們做吃的是一回事，一家六口吃的就夠他忙活了，哪顧得上彆人？
李一梅尷尬笑笑：“這醬料咋做的這麼好吃的，三弟能教我不？”
唐立強笑著拒絕了：“這是我琢磨出來了，不能教彆人。”吃飯的家夥，咋能隨便教給彆人？他教的夠多了，真是便宜拿多了，忘了自己是誰。
李一梅聽了，臉上頓時連笑都沒笑了。
可也沒人會去勸她。
“哇！！！我的菠蘿沒了！”
正好，唐盛哭了，直嚷嚷自己的菠蘿沒了，唐冬冬立刻端起碗，跑去看，二房的房間門開著，唐盛在地上撒潑，眼淚直流，唐昌雖然站著，可也是眼眶紅紅的。
孫蘭見兩個娃哭了，也心疼，但她看著自己簍子裡的糧食，狠心：“一隻菠蘿換了這麼多糧食，咱們是占了便宜！那菠蘿又都是水，吃了不頂肚子，糧食才禁得住吃，聽媽的，要是你們想吃，媽給你們衝點紅糖水……”
“我不要紅糖水！我就要菠蘿！我就要菠蘿哇哇哇……”唐盛哭得很傷心，一臉被欺負的樣子。
唐昌用手背用力抹眼睛，委委屈屈的：“我也要菠蘿，媽你之前說好今天要給我們吃菠蘿的……”
楊菊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孫蘭：“你跟誰換了菠蘿？趕緊給換回去！你瞧瞧倆娃都哭成啥樣了？換換換！換個屁！這些糧食能撐死你！”
唐冬冬想起來了，楊保家先前送了菠蘿來，每房一隻，孫蘭一隻沒讓唐昌唐盛吃菠蘿，總說明天吃明天吃，唐昌唐盛一隻很期待，結果，明天一直沒等來，菠蘿卻被二伯娘拿去換了糧食。
所以，二伯娘不是回娘家，而是專門拿菠蘿換糧食了？
唐立安見兩個兒子哭得這樣傷心，頓時後悔了，這事是他跟孫蘭商量的，兩個娃眼見就要大了，要娶妻生娃，他們做父母的得早點為他們打算，他們二房不像大房三房有工作，即使能做豆腐乾，也不知道能做多久，所以比起菠蘿這樣不頂吃不頂餓的水果，還是換成糧食拿在手裡更好。
“娘！你是不知道，一個菠蘿都能換大幾斤粗糧了，能吃好些天，菠蘿吃了也就是甜甜嘴，有啥用啊，唐昌唐盛都大了，貪啥嘴啊，還不如讓我們攢著，好以後給他們找好對象！”孫蘭心疼歸心疼，卻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隊裡誰家娃不是吃飽肚就行了？還要吃啥零嘴！咱家又不是那些大戶人家，窮得叮當響，吃菠蘿還不如吃糧食！”
“娘你說我做得不對，你不也是這樣做的嗎？說好割肉吃，結果轉頭就忘記這回事！”孫蘭振振有詞，“我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唐昌唐盛好，我不節省點，他們以後咋找對象？我跟他爸咋給他們建房子？錢都是省出來的！”
這話說得楊菊花頓時啞火，是的，她就是這麼做的，家裡窮，可不就得處處節省？省著省著，娃們都能上學，大人也能吃個幾分飽。
她咋能說孫蘭這個兒媳婦做錯了？
唐立安一見他娘臉色不對，頓時衝著孫蘭：“孫蘭！你咋說話的？娘都是為了這個家！”
要不是為了他們，爹娘能處處想著節省？有良心的人都說不出這樣的話。
孫蘭呐呐，這才知道怕了，她竟然吼了婆婆。
楊菊花一顆心撥涼撥涼的，擺擺手：“橫豎分了家，你們愛咋的就咋的，反正你們是當人爹媽的，餓不著你們的娃，我不管了。”
唐立安慌了：“娘！孫蘭也是一時情急，說錯了話，你彆往心裡去，唐昌唐盛，彆哭了，男子漢大丈夫，為了點吃的鬨成這樣，像什麼話？！”
被親爸一罵，唐昌唐盛哥倆頓時止住了哭泣，可還是傷心，眼眶紅紅的，知道自己將事情鬨大了，還有點慌。
楊菊花瞧著不忍，卻不想再插手：“算了，娘沒放在心上，你們好好跟唐昌唐盛說道說道，彆讓他們以後埋怨你們。”
唐立安一聽，知道娘是真的傷心了，也不知道該咋辦，隻一個勁喊：“娘……”
唐三民哼了哼：“聽你娘的，你們三兄弟都分了出去，我跟你們娘也不管著你們的娃，你們自己教成啥樣，以後都你們自己受著，老婆子，以後彆去討人嫌，咱過自己的日子就成。”
“爹！”
轉身走到一半，唐三民突然回頭說了一句：“從前咱家啥條件，吃都吃不飽！現在咱家啥條件，難道吃個菠蘿就能餓死你們了？”蠢兒子啊！但想想是親生的，頓時更加心塞，“既然決定將菠蘿換了糧食，就跟娃們說一聲，免得到頭來哄傻了他們！”
唐三民楊菊花一走，其他人也紛紛散場。
“我看這回娘是真的心寒了。”楊芬芳轉頭小聲跟唐立強說話。
唐立強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不在焉點點頭：“嗯，傷心了。”
楊芬芳看了眼四仰八叉睡午覺的四個娃，推了把唐立強：“我是真沒想到，唐昌唐盛能為著個菠蘿哭得這般厲害。”
回過神來的唐立強搖頭：“這不是菠蘿的問題，說起來，今天唐昌唐盛這一哭，倒是讓我想起了以前，當年家裡才是真的窮得叮當響，饑一頓飽一頓的，尤其是饑荒那幾年，真是讓人餓怕了，爹娘這般節省，也是因為經曆過饑荒，知道糧食的重要，勤儉持家，勤儉才能持得了家，也就是娘會節省，家裡才會攢下家底。”
“娘從前總是會用割肉吃讓我們多乾活，很多時候是沒有割肉的，偶爾一次才會割肉，就這，我們都能開心整一個月，天天盼著、數著日子過，失望的次數是最多的，可也這樣過來了，兄弟姐妹也沒有鬨的，都知道家裡窮，懂事著哪，以前大姐二姐送好東西給爹娘，爹娘哪次不是換成粗糧吃了？如今家裡好過了，娘才舍得給娃們分糖吃。”
“爹說的話也有道理，咱們有了糧，條件比以前好多了，偶爾也能讓娃吃些零嘴，咱有四個娃，哪個不是當成寶的，都想讓他們吃好喝好以後還有好前程，所以啊，咱以後不能跟二哥二嫂那樣哄騙咱們的娃，說到就要做到，做不到的就彆說出口，不然孩子當真了，你舍得看她哭？尤其是冬冬，她肯定會當真，我可舍不得咱家大寶貝失望嘞。”
“去你的！就你會想會說，我這個當媽的就不疼娃了？”楊芬芳敲了敲唐立強，“唐昌唐盛哭得真傷心，我從前也沒見過他們哭成那樣！”
唐立強笑：“現在的娃跟我們不同了，這對爸媽的要求啊，也就不同了，咱不止是要讓娃們吃飽，偶爾還能給他們些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