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懸,可惜天氣太冷,被裹在厚雲層裡,月光並不明媚。
出了樓頂,跑進樓道,冷空氣一湧而來,江初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動靜傳到手腕,池南暮停下腳步,問:“很冷?”
“還好,”江初頓了頓,試探著問,“池南暮,你不會是要拉我去大街上狂奔吧?”
江初就算再跳脫膽大,如今也不敢去街上亂跑,甚至和池南暮手牽手,跟小孩兒似的,被彆人認出來,他不止是完蛋,還很丟臉。
“......不會。”池南暮很低地輕笑,隨即解開大衣上的腰帶。
江初疑惑,“你脫衣服乾嘛?”
池南暮脫下大衣,手一揮,大衣搭在江初肩上,“抬手。”
大衣厚重,帶著馥鬱香味,殘留有池南暮的體溫。
池南暮稍俯下身,離江初很近,額上的發絲近在咫尺,啞光發油也是木質的香味,輕飄飄的,輕輕一嗅,就鑽入呼吸道。
剛才心跳好不容易減緩,現在池南暮挨得這樣近,江初又開始緊張。
江初一直不動。
池南暮以為他想要個特例獨行的造型,隻好問:“你想當作披風來穿?”
“不是。”江初回神,趕緊抬高手臂,穿進大衣袖子裡。
衣服偏大,和那年的運動裝一樣,袖口超過手腕,穿在江初身上空落落的。
池南暮似乎不滿意大衣穿上的效果,抬手撫平肩上的褶皺,又細致整理好衣領,挽起稍長的袖子,等順眼了,才低著頭係腰帶。
腰帶一扯緊,大衣便貼緊在江初身上,嚴嚴實實,相當溫暖。
“你把衣服給我,自己不冷嗎?”江初小聲問。
“沒關係,車在樓下。”池南暮係好腰帶,站直再看,眉頭舒展,對整理後的效果相當滿意。
大衣暖得過分,甚至有些熱了,臉頰觸到衣領的位置甚至發燙,燒得慌。
江初抬眸,一不小心對上池南暮的眼睛,心裡一緊,呼吸變亂,隻好飛快移開視線。
樓外的射燈閃過,忽而掃進窗,江初才覺得,他們所處的空間這樣逼仄,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我們......”
“你......”
兩人同時開口,都一愣,很快收住聲音。
“你先說!”江初率先說。
池南暮輕蹙著眉,似有些懊惱,“我們走吧。”
“好,”江初趕緊點頭,“我剛才也是想說這個。”
兩人並行下樓,隔了一小段距離,沒再拉著手危險地跑,隻有手背時不時擦到,袖口輕觸。
走到下一層,他們便換乘電梯下樓。
下行速度分明很快,江初卻覺得漫長,不知道要將視線放在哪,隻能盯著樓層顯示器。
停車場裡的跑車相當多,一眾浮誇斑斕的噴漆中,有一輛純黑色的轎車,簡單到不起眼。
江初遙遙一望,莫名覺得這就是池南暮的車,而事實果真如此。
駕駛位沒有司機,江初坐進副駕駛,“你自己開車來的?()”
不是,司機已經走了。?()_[(()”
說著,池南暮沒直接啟動,而是等了一會兒,才提醒,“安全帶。”
平常江初都坐在後座,有時累了就直接躺著,沒有係安全帶的習慣。
江初一愣,覺得丟臉,慌忙拉下安全帶,“抱歉,我忘記了。”
“沒事。”
手忙腳亂間,江初也不知怎麼回事,卡扣摁進後又自行脫出,用力插了兩次,都沒能順利將安全帶的卡扣卡上。
第三次時,池南暮該是看不下去了,直接拉過他的安全帶,輕輕一插,就這麼輕易係好。
哢嗒——
卡扣卡上時,江初低著頭,臉頰滾燙,額頭上起了層薄汗。
在池南暮眼裡,他現在會不會像個弱智?!
江初沒敢抬頭,尷尬地沉默片刻,解釋說:“......我平常會係安全帶。”
“我知道。”池南暮似乎低笑了一聲,很輕,似有若無。
解釋了更丟臉。
還不如不解釋。
江初紅著臉望向窗外,轉移話題,“我們要去哪裡?”
“去機場。”池南暮繞著話說。
這麼神秘?
換作是彆人帶他走,還不說目的地,他一定會起疑心,可因為是池南暮,江初就是一點都不懷疑。
畢竟那時候,池南暮也沒有懷疑過他,就這麼義務反複地跟他走了。
車裡陷入短暫的寂靜。
紅燈時,池南暮往旁側瞄了眼,隻能看見江初圓滾的後腦勺,細瘦後頸藏在大衣領子下,微妙的可愛。
車外燈光昏暗,玻璃倒影模糊,池南暮看不清江初此刻的表情。
沒來由的,江初張著嘴傻傻看煙花的側臉,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裡。
空白的十年間,池南暮總能想起這個畫麵,在遙遙千裡外,每個飄雪的聖誕節,每個獨過的除夕夜。
“你在想什麼?”池南暮忍不住問。
江初回頭,看向池南暮,杏眼和記憶中一樣晶亮。
“我在想以前的事,”江初垂眸,很小聲地說,“想一三年的事。”
池南暮一怔,一時忘記注意紅綠燈,直到後方響起催促的喇叭聲,才過回神來。
“一三年的什麼事?”池南暮望向擋風玻璃,踩下油門,語氣沉穩得異常。
“......夏天的事。”江初的聲音更小了些。
“我也是。”池南暮說。
——你離我太近了,我有點緊張。
——我也是。
遙遠記憶裡的對話,重新響於耳邊。
江初抬眸,視線落在池南暮勾起的唇角,上勾幅度很小,小到不細看都無法察覺。
漫長的十年,從少年到成年,足以讓江
() 初想明白,他那時緊張的原因,他無法忘記那個夏日的理由。
可是,池南暮記得的原因,也是與他一樣嗎?
江初不確定。
“你也是什麼?”江初忍不住問。
“我也在想以前的事,”池南暮怕江初沒聽懂,又補充說,“我在想海邊的煙花。”
“......哦。”
池南暮想的是海邊的煙花。
而他想的是池南暮這個人。
江初偏過頭,重新望著窗外,不看池南暮了,莫名地賭氣,儘管他知道這不是池南暮的問題。
不過江初本就不常生旁人的氣,更何況這是他喜歡的人,所以這悶氣持續時間很短,到機場也就消了。
登機時,看著機票上的目的地,江初驀然發現兩處異樣。
顧安怎麼沒有打電話找他?
以及,池南暮怎麼知道他的證件信息?還提前買了機票?
奇怪。
江初半闔著眼,探尋的視線並不隱藏。
“怎麼了?”池南暮對上他的視線。
“池南暮,你為什麼能用我的身份買機票?”江初語氣高深莫測,以為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事。
誰知池南暮坦然地說:“不是我,機票是我拜托你的經紀人買的。”
“你什麼時候和邵青鬆有聯係了?!”
“一周之前。”
“所以是因為你要去慶功宴,邵青鬆這次才讓顧安守在門口,不讓我跑?”
“或許,我隻說過想和你見一麵。”
見個麵而已,何必繞這麼大個彎?
江初不明所以,“既然你都能聯係上邵青鬆,怎麼不直接聯係我?乾嘛要裝成陌生人,還叫我江老師。”
“是你先叫我池總。”池南暮反駁道。
這人果然是故意的,故意叫他‘江老師’來揶揄他。
“我又不確定你還記不記得我。”江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