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確定,”池南暮靜了一瞬,低聲說,“我也怕貿然聯係你,但你已經忘記我......”
所以才裝成偶遇來試探。
原來,池南暮也會害怕被他遺忘。
江初心裡倏地一軟,驀然覺得,剛才賭氣於池南暮對他是否抱有愛情的自己,過於狹隘了。
池南暮是安靜而孤獨的,仿佛常年居於雪嶺的雲杉,以前就隻遇過他這一個意外朋友,還隻相處了短暫的時日。
這麼多年難以遺忘,那一定是因為他在池南暮記憶中無可替代,非常重要,不拘於世俗定義的愛情,或是友情。
午夜時,飛機起飛,航程將近四個小時,跨越大半個地圖。
江初短暫補了一覺,降落到明市機場時,天還未亮。
這裡日出晚,快八點太陽才冒尖,下了飛機坐上車,江初又困了,迷迷糊糊睡過去。
直到一絲日光映到眼簾,江初皺著眉睜開眼,卻發現天空已然大亮。
他睡在亭子裡,身下是軟乎的席墊,大衣被解開搭在身上,腰處還有層薄毯。
清脆的鳥鳴聲環繞,湖水清澈,風裡逸散花香,果真有春日的味道。
“醒了?()”
聞聲,江初趕緊坐起身,回頭看。
池南暮換了身衣服,休閒的運動裝,外套拉鏈半拉,裡頭是純白色的T恤,頭發洗過,細發清爽搭在額前。
恍惚間,江初差點以為,時間從未溜走過,他沒有變,池南暮也沒有變,依舊是出逃的少年。
池南暮將幾個打包盒放到桌上,撕開包裝,吃了早餐,我帶你去湖上看看。?()”
“謝謝。”江初點點頭,翻身站起。
這頓飯,江初吃得心不在焉,總是走神,時不時偷瞄池南暮身上的運動衫。
昨夜喝多了酒,江初沒什麼胃口,隻喝了碗清湯,就不吃了。
見他這麼快放下湯勺,池南暮有些驚異,“......你已經吃飽?”
“我在減重,不是很餓,”江初趕緊解釋,“你不用管我,慢慢吃就好。”
池南暮微蹙眉頭,倒沒說什麼,隻說了一句“你很輕”,微微加快咀嚼的速度,但吃相依舊文雅。
他很輕是什麼意思?
江初這才注意到,來時他在車上睡著了,那他是怎麼到這裡?總不會是被池南暮背下來的?
“池南暮,你背著我過來的?”江初問。
“不是。”
江初還沒來得反應,又聽見池南暮說:“我抱著你過來的。”
竟然是抱著?
這麼重要的時候,他怎麼就睡著了?
可是,如果他醒著,池南暮就不會抱他......
思緒嘈雜,江初也不知道自己在亂幻想些什麼,腦子裡亂哄哄,口乾舌燥。
江初乾咳一聲,抿了口礦泉水,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下次可以直接叫醒我。”
池南暮停頓咀嚼一瞬,“......好。”
用完早餐,走出亭子,江初臉上的熱意被風吹散不少,緊張感也是,隨著風裡春日的味道消散了。
湖邊停著一葉扁舟,正好夠兩個人坐。
坐上小船,船身晃了晃,江初被嚇了一跳,伸手抓住船沿。
池南暮解開纖繩,不知從哪找來一個遙控,按鈕一摁,細小的馬達聲響起,船開始向湖心駛。
船身逐漸平穩。
明市四季如春,花期長,一年到頭都有花開,絢爛的花色不止漫山遍野,就連湖裡也是。
越往湖心駛,湖麵的花越多,不是從樹上掉下的落花,而是生長在水裡,白瓣黃蕊,小小一個,如同墜進水裡的星點。
海菜花的莖葉生長在水麵下,湖水清澈,日光一照,給翠綠鍍了層泛光的薄衣。
船頭駛過,輕輕一推,水波推著花葉向兩旁散開,莖葉舒展。
饒是江初早就滿世界跑,在很多地方
() 取過景,也很難見到這樣美而舒服的畫麵。
這景象震撼,卻不會讓人覺得自身渺小,從而敬畏與恐懼,江初像個偶然闖入油畫的客人,已經融進這好景裡。
和那年煙花時一樣,江初微張著嘴,傻傻發怔。
池南暮不看花,而是望著江初,唇角不自覺上勾。
船停了,他們在花團錦簇的最中心。
江初左右看了看,後知後覺問:“這裡隻有我們?沒有彆人?”
“因為還在建設,等夏天到了才會對外開放。”池南暮說。
“那我們是這裡的第一批客人?”
“可以這麼說。”
他是第一個來這裡的客人。
因為池南暮。
心口處很滿,沉甸甸的,江初卻覺得自己在飄,正懸在風裡,像隻氣球。
隻要池南暮再多說一句話,不管是什麼,有多平靜,隻是聽見聲音,他都能被戳破,飛到大氣層去。
“謝謝,我很喜歡這裡。”江初放輕呼吸,怕重了,他就會失控,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不客氣。”
這種飄忽的狀態持續很久。
他們去了幾處建好的景觀,在酒店裡睡上一覺,等翌日回S市了,仍有餘韻。
S市的三月潮濕陰冷,下了飛機,江初再次穿上池南暮的大衣。
江初這回倒是不緊張了,就是飄忽得找不著北,麵上看不出異樣,腦袋裡卻在幻想沒邊的事情。
過會兒到家,他要裝作忘記,把池南暮的大衣穿回去,接著找個還衣服的借口再見麵。
如果他先告白,池南暮會不會答應?
池南暮如果隻當他是朋友,他是該窮追不舍,還是找個方法智取?
什麼不拘於世俗的友情愛情,簡直是道貌岸然的漂亮話,要是池南暮帶了彆人去湖邊,他一定會......
“江初,到門口了,車開不進去,你和門衛打聲招呼。”池南暮提醒。
“好。”江初驀然回神,讓門衛把車牌錄入金梔苑的係統裡。
車子順利駛入,江初報了戶數,導航指路。
“你姐姐沒有和你住在一起?”池南暮語氣隨意地問。
“她出國了,在讀博,不怎麼回來。”江初說。
“那就好。”
行過幾段路,不多時,到達江初家門前,車停了,卻沒有人動。
狹小的空間中曖昧充盈,江初認為他該趕緊說點什麼,但若隻是告彆,隻一句再見,又顯得太輕微。
沉默半晌,池南暮先開口,語氣不太自然,“你的微信,方便讓我加上嗎?”
“方便!”江初立刻點頭,剛要拿出手機,池南暮的好友申請卻已先行送達。
江初快速通過申請,如計劃般穿著大衣下車,壓著唇角,轉身道彆,“下次見。”
“下次見。”池南暮朝他揮了揮手,也沒有提大衣的事。
明明互相說了道彆,人不動,車也不動,相對靜止。
江初等了等,輕咳一聲,“你先走。”
“你也進去吧,外麵冷。”池南暮說。
“好。”
進了家,門一合上,壓製的唇角再抑製不住,瘋狂上翹。
江初飛快地脫了鞋,從樓下跑到樓上,拉開窗簾的一角,偷看遠去的行車。
黑色的車不漂亮,車裡的人也望不見身影,但江初還是望著車,直到看不見了為止。
約摸半個小時過去,江初才給池南暮發了第一條消息。
【江初:抱歉,我忘記把大衣還給你了。】
【池南暮:沒關係,放在你那裡也可以。】
片刻後,手機震動,池南暮又發來一條消息。
【池南暮:我到家了。】
【江初:好。】
江初低下頭,看了看身上厚重的大衣,臉又開始發燙,而後倒在床上,對著天花板傻笑。
單純的友情,他才不要。
他要池南暮,還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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