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日未見,對話不自然的生疏。
無言時,顧安先開走了車,路旁隻剩下他們兩人。
麵對池南暮,江初不像上次那般緊張,微小的悸動像是火苗,被雨聲滴得忽明忽閃。
江初仰起頭,“這次要去哪裡?”
“你有想去的地方?”池南暮問。
“我想和以前一樣,在街上騎自行車,”江初想了想,又覺得不妥,“不過這樣是不是不太方便......”
“沒關係,對我來說都很方便。”池南暮說。
雨不知何時才會停,兩人先上了車,順著路往前開,似乎漫無目的。
車裡陷入寂靜,一點方向盤轉動的聲音,油門的聲音,都很明顯。
江初想,他們應該聊點什麼,而不是一句話都不說。
() “那年你回家之後,是不是從雙星國際轉學了?”江初問。
池南暮頓了頓,答說:“是,9月之前我轉學出國了。”
江初說:“怪不得我後來又去了幾次雙星國際,都沒有看見你。”
“......嗯,抱歉。”
提及這個話題,池南暮似乎興致不高,儘管池南暮本來就是個安靜的人,不常表露情緒,但江初仍從短暫的答話裡聽出一絲排斥。
江初有很多想問的事。
比如那二十萬,比如忽然出現的資助人,以及,為什麼池南暮多年來杳無音訊,而如今又忽然出現。
可現在,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求助這種事,有一就有二。
江初心念一動,很快想到白冬槿。
“我找朋友聊點事,很快就好。”江初拿出手機,跟池南暮解釋。
聞言,池南暮皺了皺眉頭,微不可查,“沒關係,不用著急。”
【江初:急!求助!我不知道該怎麼問以前的事,他好像不想提起。】
【白冬槿:那不問唄。】
【江初:但是我想先把錢還給他。】
【白冬槿:為什麼要還?那不是他自願送你的?】
那些錢,江初總覺得燙手,他現在有能力還回去了,更不想這些東西,有天變成他們之間的阻礙。
【江初:可是我想和他有進一步的發展。】
【白冬槿:那你彆提,直接轉賬,釣到手了再細問。】
【江初:好[kisskiss]】
長達五年,出道之後仍在資助,直到他大學畢業,零零總總加起來,將近一百萬。
江初放下手機,在心裡琢磨,這樣的麵額,還是通過銀行轉過去安全一些。
“聊好了?”池南暮問。
“已經解決了。”江初笑著點頭,語氣有些雀躍。
池南暮停頓一瞬,問:“你的朋友,姓白?”
“對,白冬槿,我們認識有幾年了,他喜歡去我劇組裡探班,結交新的朋友。”事實上白冬槿是去釣男人,但江初說得相當委婉。
“......嗯。”池南暮抿緊唇。
車裡又恢複寂靜。
這次,江初很確定,池南暮不僅興致不高,甚至有些不悅。
半小時後,車停到路邊,到達S市邊緣的一處碼頭,這裡幾乎無人,此時並非旺季,遊客很少,一天隻有早晚兩趟來回的船。
兩人買了票,上船等著出發。海風有些大,儘管還未起錨,輪渡仍被吹得左右搖晃。
江初拉緊欄杆,偶然瞄到池南暮微蹙的眉,趕緊說:“我不冷,你這次不用把衣服脫給我穿。”
說完,江初不想池南暮產生其它誤會,又補一句,“因為......我也會怕你感冒生病。”
一時間,風變小了些,浪漸漸平穩。
陰雲從天幕中央散開,晨光從雲縫間
透出(),暖金色的光落到海麵上?()_[((),宛如發著光的透明綢緞。
“池南暮,你看,天晴了。”江初望著遠方,欣喜地說。
池南暮循著江初的視線看去,望一眼天幕,又轉回頭,靜靜看著微彎的杏眼,睡夢中常出現的側顏。
莫名地,因白冬槿而起的那點醋意倏地散了。
江初很高興,而他不該掃興。
池南暮勾唇,語氣不自覺地柔和,“嗯,天晴了。”
輪渡在十分鐘後啟程,追隨日光,到達不知名的小島。島上沒幾個遊客,隻有當地的居民,多是老人與小孩。
人口雖不多,島建卻很齊全,城市裡該有的設施,島上也都有。
下了船,兩人掃開兩輛共享自行車,如江初所願,在街上自由騎行,隨意拐彎,漫無目的。
隨著日照時間拉長,氣溫上升,清新的海風帶著暖意。
江初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騎到半途時,放開左手,單手控製車頭,相當愜意。
“你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們也是這樣,騎著自行車到處跑。”江初側過頭笑著說。
池南暮穿著西裝,本該與自行車格格不入,但事實上並不突兀,反倒有種內斂的鬆弛感。
騎車的少年,變成西裝革履的成年人,但澄澈安靜的氣質,從未變過。
“我記得。”池南暮答。
豈止記得,他還記得每一處細節,江初每個生動的表情,飽含情緒的眼睛。
“池南暮,乾脆我們下次見麵,都穿上運動裝,彆再穿西裝了,一定要和那時候一樣。”江初提議說。
“好,和那時候一樣。”池南暮勾著唇角,語氣柔和。
池南暮很喜歡江初叫他的名字,連名帶姓,帶著笑意,每聽一次,都覺得是種療愈。
仿佛隻要這樣,“池南暮”這個名字,這被池正和賜予不幸的名字,從今往後就會變得幸運。
小路儘頭,兩人隨意拐了個彎,騎進兩幢舊房子的間隙。
老舊的石板路容易打滑,他們不得不減慢速度,半途時,日光傾瀉而下,幾個透明泡泡從閣樓上飄落。
一小孩站在木製陽台上,手裡拿著比臂還長的泡泡機,又沾了沾泡泡水,開關一摁,無數泡泡從空中降落。
日光照射,泡泡上映出很小一片彩虹色反光,兩旁房屋的影子交換,天地倒轉,世界仿佛被壓縮,停留在泡泡表麵。
江初抬起頭,還來不及細看,倒影快速變暗,泡泡破裂,重新化成微涼的水。
一顆泡泡落到江初臉頰旁,江初下意識往後躲開,可泡泡正好破裂,江初又被水濺到了臉。
那些水珠晶瑩剔透,被日光一晃,晶亮到發光。
水珠沾到江初的臉頰上,那些曾被池南暮細致看過的細小絨毛,又像是有了呼吸,熠熠生輝,明亮到灼眼。
在池南暮眼中,這一切轉為慢鏡頭。
他想,地球自轉的速度又該變緩了。
() 嘀嗒——
幾顆雨滴落到石板路上,淺灰色的路點點漸深,空中的泡泡無一幸免,全部破裂。
池南暮驀然回神,很快下了車,打開雨傘,從後方遮住江初頭頂。
江初回頭,“又下雨了?”
“嗯,下車吧,把車停到能避雨的地方。”
整個島上都能停車,他們原路返回,沒走幾步路,便將車推到簷下停駐。
江初鎖好車,“我們現在去哪?”
池南暮說:“如果你餓了,我們就找家餐館休息,或者隨便走走,等雨停了再騎車。”
“我不餓,隨便走走,等雨停吧。”
“好。”
江初提出這提議時,彆無他想,隻想著能與池南暮挨近一些。但他高估了傘的大小,更低估了池南暮對他的優待程度。
大半傘麵往江初那邊傾斜。
江初注意到時,池南暮西裝的左肩被雨水暈濕,水已經浸到領口,呈現稍深的顏色。
而江初自己的肩膀,依舊乾燥,隻有幾絲飛飄的雨水痕跡。
江初立刻停住腳步,“池南暮。”
“怎麼了?”池南暮跟著停下。
“你的衣服濕了!”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吭聲?把傘回正。”江初繞到池南暮前方,伸手摸了摸濕西裝,冰得涼手。
池南暮卻很淡然,“等雨停了,自然會風乾。”
“你是野人嗎?還自然風乾......”江初嘀咕著,從池南暮手裡一把奪過傘,“換我來,你不準打了。”
江初站回原位,又將傘往池南暮那側傾斜。
池南暮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抬手摟住江初的右肩,猛然拉近,半邊身子緊貼在一起。
“這樣就不會濕了,你正著打傘。”池南暮說。
他們挨得太近,幾乎是麵貼麵的距離,江初心口一緊,慌忙移開視線,垂直舉起傘。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根本不適合漫步,不一會兒,兩人都打濕了褲腳,隻好到屋簷下躲雨。
江初收起傘,往外甩了甩水。
池南暮順勢接過傘,將有褶皺的邊緣理整齊,而後將傘斜放至角落,緊靠舊屋的牆。
兩人就這麼站著,視線停留在雨幕中,聆聽雨聲。
江初猶記得,池南暮很喜歡這種場景,雨聲對池南暮來說,並不喧囂,而是一種動態的靜謐。
趁著池南暮安靜時,江初悄悄抬眸,偷看,果真捕捉到其上勾的唇角。
雨,和池南暮的氣質很配,所以就連濕著的褲腳,也被愛屋及烏,顯得不那麼難受了。
“池南暮。”
“嗯?”池南暮的心情該是很好,尾音似有若無地上勾。
“你很喜歡看雨?”江初問。
“還好,我在等雨停,”池南暮思索著說,“等雨停了,雲層會被日光撥開,很漂亮。”
撥開是什麼意思?
江初望向天空,有些急迫,想要看到池南暮所說的景象。
奇異的是,在江初祈禱了一次“雨快停”後,雨果真漸漸變小,乾脆地停止。
下過一場淋漓大雨,雲層變得稀薄,很快從天幕中央斷裂開。
雲與雲的縫隙之間,金光從單薄的一縷,再到厚重的一片,利刃一般,破開雲層。
日光照到屋簷外。
池南暮伸出手,指尖沐浴在光子中,“雨後的陽光會比往常溫暖。”
江初不明所以,跟著照做。
而被雨澆冷的手指,在觸到陽光的一瞬,真的感到格外暖和。
“對不對?”池南暮轉過頭,笑著看向江初,眼眸中的光純粹而乾淨。
心跳似乎在此刻停跳。
他們是不同的靈魂,有不同的視角,但這一刻,江初卻覺得,他看見了池南暮眼裡的世界。
一個細膩,綺麗,美到會在記憶裡停留至永遠的世界。
江初望向池南暮的眼睛,也勾起唇,笑著回答:“嗯,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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