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湘雲兄妹都不是那愚笨的,尤其是湘雲,史俊偉自己有作弊器,自然不愁,可是湘雲的表現,真是讓他大吃一驚,這小姑娘可真是了不起的很,竟然是個過目不忘的。
卻不知,周嬤嬤更是歡喜呢,這小主子兩個都是過目不忘地,日後定是有大前程的,至於大造化這話,卻是不能胡亂說的。
雖是啟蒙了,可也隻是親近幾個人知道罷了,就怕再傳出去些什麼,礙了楊氏的眼,誰不知道,楊氏的長子史俊英是個讀書不成,習武不能的紈絝子!
湘雲一早上,學了半片兒地三字經,便很是驕傲地,要寫家信給舅母了,可惜,她自己還不會握筆呢,隻好苦著臉,不高興起來了。婆子丫鬟地足足哄了半日,這不見這小祖宗高興,最後,還是史俊偉想了法子,讓人新製了熱騰騰地點心,送了上來,這才又高興起來。
卻說這日子,也就這般不鹹不淡地過去了。隻是,到了這一日,周嬤嬤氣狠狠地就進了,嘴裡也不知道罵的甚麼,眾人瞧著她麵色不善,也不敢太過上前,隻由著她一個怒氣衝天地。
到了主子的院子裡,這才轉了麵色,可一時之間,幾個丫頭子還是瞧見了幾分,都是周嬤嬤調教出來的,雖說如今在兩位主子麵前有幾分顏麵,可也不敢太過放肆,青枝也不過依仗著自己是大丫頭,便笑著問道,
“嬤嬤這是怎麼了呢這樣氣呼呼地,大爺和姑娘瞧見了,隻怕是要擔憂的!”
周嬤嬤聞言倒是一怔,麵上露出了幾分氣苦,正要說些什麼,就聽到內室的史俊偉稚嫩地聲音傳了出來,
“可是周嬤嬤?快些兒進來吧!”
周嬤嬤也隻得換了麵上的顏色,進屋去了。
“怎麼著?老王是為著什麼才被嬸娘打發出去的?”
這幾年地,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楊氏不停地找了各樣地法子,將大房地老人都一一地打發了出去。如今剩下的,也不過是些外圍之人,要說忠心,倒也是一般罷了。
“主子,也不為著什麼,隻是老王自己作的,誰讓他值夜的時候吃了酒呢?二太太還不是名正言順地就發作了!”
“吃酒,我記得,從三年前開始,大房的下人,就不許在上夜的時候吃酒了,老王何以會如此?”
史俊偉倒也不著急,提著筆,頭也不抬地問道。
“嘿,我哪裡知道呢?聽的讓人傳來的話,竟是受了彆人的誣陷,到底事情是怎樣,奴婢也是不知道的。”
周嬤嬤很是有幾分氣惱地道。
“既是這樣,那麼嬸娘發作了,也是該當的,早早兒地我就說過,一定要謹慎,這樣輕易地被人算計了,那隻能說是活該了,打發了也就算了。您先家去歇著吧。彆為了這樣的小事兒再煩心了。”
周嬤嬤聽著自家主子這樣漫不經心,哪裡就真能放心呢,正要說些什麼呢,就瞧見自家小主子冷著一張臉,眸子也亮的驚人,她所有的話也隻能壓下去了。
退出去之後,立即地就有另一個丫頭喚作綠意地,進來伺候主子筆墨了。
綠意也是周嬤嬤選上來的,日常地比青枝穩重些,是以,史俊偉倒是多倚重她幾分。
瞧著她進來了,手上又換了新茶,便放下了手中的筆,任由她收拾去了。
“爺,姑娘那裡剛剛讓人送話過來了,說是今兒就在賈府歇下了,明日再回來,您瞧著,可要送些姑娘日常家用的東西去那邊兒府上麼?”
“這卻不用,姑祖母最是慈和地一個人,哪裡會怠慢雲丫頭呢,她貪玩,那便讓她鬆快一日罷了。你把桌上的東西收拾收拾吧,我今兒也乏了,不想再寫了。”
“爺,這夫子交代下來的,您還缺一章呢,怎麼就能不寫呢?”
綠意甚是有些奇怪地問道。
“多嘴多舌什麼?讓你收就收,若不然,明日裡就讓你媽上來,把你領家去吧!再者,他算是什麼夫子呢?不過是個爺發了善心,收留的落魄子罷了,爺心情好,喚一聲兒夫子,心情不好,屁也不是!”
聽了這話,綠意便紅了眼眶,可又不敢露出痕跡,手腳麻利地收拾了這些玩意兒,便又低著頭出去了。
青枝瞧著她這副模樣,便知道,主子又無端地給她氣受了。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不會羨慕綠意,再怎麼受主子重視,這成日裡吃排頭的事兒,自己還真是受不住,虧的綠意是個好脾氣的。
青枝略帶同情的眼神讓綠意心裡更堵了,可是慣常一起住的,誰不知道誰的脾性呢?也隻得裝作沒瞧見,背著身子,進屋去了。
史俊偉對於丫頭間的這些眉眼關係很是懶得理會,如今他與妹妹,困在這內宅,步履艱難,一個兩個的丫頭,還真不值當自己上心的。尤其是存著二心的。等著吧,總有一日的,自己能一一地討回來!
可惜,自己如今才多大點子呢?才六歲,這正式啟蒙上書房的資格都沒有,空有一番雄心壯誌,也是半點兒沒用啊!
如今又怎地成了這幅境遇呢?且慢慢地告知。
自打四年前,陳斌帶著闔家去了湖廣之後,楊氏便為自家兒子定親了,這之後,自然是有一番非常地熱鬨地,這是保齡侯府唯一的嫡子啊,自然是各種是各種風光的。
可誰知,一朝之間,楊氏與媳婦兒同時地懷上了,她雖說年歲大了些,可是有好醫好藥地保著,十月後,雖是費了一番周折,可還是生下了一位身子康健的哥兒來。
自打這以後,楊氏的行事便有了變化。有了親子,又是個奶娃子,自然更是儘心儘力了,對著侄兒、侄女兒,就沒那麼上心了,好在,湘雲和俊偉又各自大了,也不大在乎這個,平日裡本也沒多親密,更是不在意了,誰成想,這人心不足蛇吞象呢,想著長子可以襲爵,有立足的根本了,又才將將得了個女兒,當然,也並不擔憂就是了。
隻是,這小兒子呢?日後可要怎麼樣呢?隻要一想到,自己的命根子,隻能分得侯府的三成家產,然後移居出去,在這偌大的京城,吃喝發愁,楊氏的心就跟油煎似的,半點兒也不能輕鬆啊。
可是,保齡侯府的家底就放在這兒,自己的嫁妝雖豐盛,那也是有限的,到底該如何呢?
一連幾天,楊氏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她身邊的陪嫁嬤嬤,自然要為主子分憂了,況且,主子在憂心什麼,她自是能知道一二的。往日裡,大房裡為了能籠絡二太太身邊兒的穩重人,偶然地替自家兩位小主子說項一二,可耐不住這人心啊。得了,就想要更多的。欲壑難填,說的便是楊氏身邊兒的這位嬤嬤。
眼珠子轉了幾轉,讓楊氏身邊兒地小丫鬟覺得寒心之際,果然附著楊氏的耳朵,說出了一番讓人寒到心底之言。
楊氏聽了,雖還有些遲疑,可是嬤嬤說的也很有道理啊,這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再者,自己為了大房的那兩個小崽子,這些年也算是填補進去了多少的好東西呢。
再者,如今卻不比往年,陳氏的娘家已經落敗,想到流放塞北的陳斌,已經四處發賣,不知道蹤跡的張氏,陳大。這還有什麼發愁的呢?
況且的,這倆孩子才多點子年紀,若是自己這做嬸娘地不替他們操持著,被那起子小人奴才地欺負了去,可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大哥大嫂呢?
楊氏的門麵一向做的好,這此次一出手,自然也是滴水不漏,尤其是史鼐那裡,說的是淚意漣漣,一向慈和嬸母的模樣,被說是這不管內宅事務的史鼐了,就是之前曉得些前事而的小丫頭,聽的也是一愣一愣地,不停地在心裡唾棄自己,這嬤嬤心腸雖壞,可太太可真是一片慈心啊。
史鼐聞言,也是欣喜的緊,自家妻子果然是那好的,為了侄兒,侄女們,這樣費儘心力,果然是大家主母作風啊。
史鼐心下高興,便也不大去幾個姨娘通房的屋子裡了,與發妻過上了蜜裡調油的小日子,外加上老來子的分量,更是看重了楊氏幾分。
楊氏這裡自有了史鼐的尚方寶劍,那簡直就是迫不及待啊。不過為了掩人耳目,她還是不得不做些另外的功夫。
這首先的,就要剔除那些還忠心於大房的奴才下人們,隻要把持好了奴才們,她還不相信了,兩個奶娃子能逃出自己的手心兒去。再者,那年周嬤嬤一呼百應的事兒,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呢,一個奴才秧子罷了,還以為自己是侯府的當家太太麼?
果然地,不斷地就有忠心大房的奴才為著這樣,那樣的理由被發作了。一剛開始,周嬤嬤也並不在意,這偌大的府邸,哪裡就沒有幾個淘氣的奴才呢?
可這半年下來,便不停地有大房的奴才被攆,周嬤嬤也不是個真笨的,又有她往日裡小恩小惠收買的各處上的丫頭婆子地,略微地露露口風,她哪裡能不知道這二太太果然是變了呢。
周氏心下氣苦,可是又能如何呢?若是之前,打發人去舅爺家求救不就成了。可如今,舅爺辦砸了差事,觸怒了皇帝,被流放塞北,生死不知呢。
就是舅太太,若不是自家哥兒機靈,還不知道要淪落到什麼地步呢想著自家舅太太往日裡是如何地疼著哥兒姐兒的,周氏就忍不住地心中發酸。
周氏即便是再能乾,可也不過是個下人,好多的事兒她真是不方便出麵兒的,本是想著自家哥兒姐兒還小,也沒想著能討著什麼好主意,也不過是想與主子們說上一二,讓他們不會受人蒙蔽罷了。
卻不想,自家哥兒果然是個天賦異稟的,即便是姐兒還懵懂,可哥兒卻能聽出來這其中的意味。
史俊偉皺著眉頭,半晌兒地,才輕聲道,
“若果真是好的,嬤嬤打發人告訴他們,去這個地方。隻說,他們是來投奔親戚來的,要看一看一位叫“芸芸”的,那裡自然地就有人接待了。”
周嬤嬤聞言,卻是極為地詫異,甚是有些驚疑不定,這主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著,也不曾出過府門幾回,年紀又擺在那裡,何曾有過這樣的見識了?
瞧著嬤嬤詫異的模樣,史俊偉卻是風輕雲淡地道,
“嬤嬤,居安思危這個話兒,還是您老教我的。”
周嬤嬤雖驚疑與自家主子的聰慧,可更多的是含著驕傲的心酸。這樣的孩子,若是老爺太太還在,即便是舅爺一家還在,誰會不下了死力來教導呢?可是如今,卻要一步一步地在這內宅受到磋磨,又想起了舊年裡陳氏的托孤之意,周嬤嬤咬牙切齒,卻是發下了宏願,定要守護好了兩位小主子。
周嬤嬤是大房最為忠心的奴才,又掌著大房不少的財務,楊氏自然是看的緊。她自己也是深知的,可是太太在這府裡經營了二十幾年,可也不是楊氏這小手段就全能籠絡了去的。
很快地,又考察了一番之後,周嬤嬤便想了法子,將這個暗號遞了出去,主子說了,這人貴精不貴多。她深覺有理,便隻是留下了五六人罷了。
又有府裡覺得風向不對的,又是往日裡忠心於大房地,想了各種地法子,各樣地念頭,又是請辭的,又是自贖的,幾月下來,竟是隻留下了十之一二罷了。瞧著俊偉與湘雲的在內宅的日子越發地艱難了,周嬤嬤一邊兒心疼的同時,一邊兒也高興。
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暫時蟄伏一時,待著日後,爺大了,再一飛衝天,那也真是不礙的。
“嬤嬤,您最近就出去榮養吧,將手上的夥計重要的都交代給綠意,不大要緊的,都交給青枝吧。妹妹那裡,卻是無礙,有周媽媽在,我也放心。”
“大爺,這如何能成呢?我在這府裡了,還能周旋一二,若是我一旦出去,大爺和姑娘,還不知道該如何受磋磨呢!”
“嬤嬤,你這番心自然是沒錯的,可是誰都知道,這大房裡,您是最得用的,又掌著母親的嫁妝呢,您在,隻怕有心人不放心啊!”
史俊偉雖沒說的透徹,可這話,卻也是明了的不行。周嬤嬤聞言,深覺有理,心下更為酸楚了。不覺間,便有那眼淚兒不停地掉下來。湘雲聞得嬤嬤要出去了,十分地不舍,可這其中地凶險,她一時雖不能理會,可自家兄長說的一定是沒錯的。
湘雲便率先地抱著嬤嬤哭了起來,即便是自覺狠心的史俊偉,也是默默地躺了幾滴淚。一時間,這屋裡悲戚滿布,大有生離死彆之感。
最後,還是綠意率先站出來,與青枝兩個,各自地勸服了周嬤嬤,幾人又哄好了小主子湘雲。
“嬤嬤,您年紀大了,也該到榮養的時候了。再者,您出去了,也不是沒事兒做了,我這裡有幾件最為要緊的事兒,要托付給您呢。”
史俊偉眼色一瞧,青枝與綠意很快地會意,一個去外麵院子裡與小丫頭說笑了,一個拿著針線,坐在窗子底下,聚精會神地紮著花兒。
周嬤嬤正要聽自家主子說些什麼呢,卻見史俊偉卻是微笑不語地模樣,她一時地有些怔愣,可是很快地,便沉吟不語。半晌兒之後,瞧著自家爺胸有成竹的模樣,雖還有些擔憂,可還是略微地放下了半顆心。
倒也是呢,自己出去了之後,很多事兒反而更為便宜了。周嬤嬤一則是自己想明白了,一則是史俊偉勸說了,又委托了她重任,很快地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弊,便找個時間,打算去找二太太請辭一番。
好在她的身契一早兒地自家主子就將她一家子換成了平民身份,隻是,誰也不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