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一聲驚雷起,這和和樂樂的日子裡,林大又一次地到了賈府來了。聽著自家姑爺病的不行了,賈母也是大驚,聽著林大要帶黛玉回去,賈母也是同意的。
隻是,這姑爺家也沒個親近之人了,這料理後事之類的,一個黛玉,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成的,瞧著鳳姐兒,賈母便有了主意。
既然黛玉要南下,這雖是三四月的天氣了,可今年的天氣卻是反常的很,讓人覺得冷到骨子裡去了,這林黛玉一個女兒家,日常裡身子骨兒就不大康健,要南下,要遠行,可實在是馬虎不得。
賈母一邊兒吩咐王夫人鳳姐兒替黛玉準備各色行李,車馬,又要想著陪著南下的男女仆婦,真真兒是一腔慈善心腸,不知道賈母心腸的眾人都覺得,除了寶玉之外,果然也就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尖子上的人了。
王夫人這次也是頗為積極,想著老太太說的那些話,想著賈敏的那十裡紅妝,那一百多台的嫁妝,全副紫檀的家具,想想,更是心熱了。
江南鹽政又是肥差,想想那些可都是寶玉的了。當然了,這會兒王夫人可不會提什麼林姑娘身子單薄,林姑娘和她那個娘一樣,都是個狐媚子!總之,這會兒,王夫人就是個滿為外甥女兒擔憂的好舅母!
可惜了,如今的黛玉可不是個傻的了,在孫姑姑的教導之下,將賈府眾人的嘴臉瞧了個清楚,往日裡舅母是個什麼情形,如今又是這樣的熱心,真是讓還是個小姑娘的黛玉忍不住地心裡發寒。
本來因為父親的病情而憂心不已的黛玉,這會兒子卻是更傷心抑鬱了。還沒出發呢,短短幾日,她就瘦了一大圈兒,眾人隻當她是憂心老父,倒也能理解。
偏偏兒地,寶玉又是個不省事兒的,這不,又在賈母麵前開始鬨了,“妹妹不回去,妹妹是咱們家的,姑父好端端兒地,怎麼要妹妹回去呢?妹妹走了之後,可要怎麼辦……”
巴拉巴拉地一大堆,成功地激怒了黛玉,父親生病,她本來就憂心忡忡的,如今寶玉的意思卻好像是父親無事生非一般,自己唯有父親這樣一位親人了,寶玉顯然是刺著黛玉的神經了。立即地,就冷了臉,蛾眉倒蹙,怒道,
“我自是林家人,自然是要家去的,我如今來府裡也隻是客居罷了。再者,父親又是病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寶玉,我才算是認識你了!”
黛玉說完,也不管賈母陰沉的臉色,行禮之後,便帶著丫頭轉身出去了。
寶玉這會兒已經傻眼了,林妹妹即便是使小性子,也不會這樣犀利啊,這次,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賈母死命地攥著手裡的檀木珠子,才忍下了胸口的那口悶氣!雖然她是喜歡黛玉不假,可真是不能讓她就這樣明目大膽地指責寶玉啊,竟是隱隱地有陷於寶玉於不義之意。
垂下眼皮,她也沒有要留下黛玉的意思,又是安慰,又是摩挲的將寶玉哄好了之後,這才讓人好生地將寶玉送了出去,交給了襲人。
黛玉哭的紅腫的眼睛自然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可是林姑娘一向都是這麼個性子,誰也不在意罷了。
回到了自己院子裡的黛玉,立即地撲到床上,又哭了一回。孫姑姑與紫鵑雪雁好生地勸說了一番,這才將他哄轉過來。
好容易地,賈府的準備工作才完成,黛玉也是盼了好久的南下之行總算是啟程了。
湘雲在聽說了此事之後,準備了好些的藥丸子,各色的路上能吃用的東西,打發人送去了賈府。
黛玉謝過了前來送東西的綠沫,讓人好生地送了出去。陳永安瞧著自家表弟的模樣,一副頗為堅持的模樣,很是無奈地道,
“這可不行,你彆想,我是不會陪著什麼林姑娘還是樹姑娘南下的,她與我何乾呢?”
“林姐姐算是這個世上除了表哥一家之外,唯一一個對我和妹妹真心誠意好的,既然有這個能力,自然是要幫她一把了!表哥,拜托你了!反正你閒著沒事做,就陪著南下吧。若是林大人真的有什麼事兒,你也能幫上些忙,即使不做彆的,就是替林姐姐保住些家產財務,那也是好的啊!”
“林姑娘身邊既然有宮裡出來的嬤嬤,手段定是不差的,你放心吧!再者,林如海還不一定會死,你憂心什麼呢?”
“唔,表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知道些什麼□□?不對,難不成你不是無所事事之人,你是皇帝的密探之類的?”
腦洞頓時大開的八卦模樣讓陳永安更加無語了!
“行了,閉嘴吧,有些話,即便是在家裡,也不敢胡說的,小心隔牆有耳!”
“不會吧?表哥,莫非你真是皇帝密探?”
“閉嘴,你若再胡說八道,瞧我怎麼修理你!”
陳永安這話卻是嚇不住史俊偉,他這副並不否定的態度,卻是讓史俊偉更加肯定了。自家這位表哥,果然非比尋常啊。
“表哥,這密探什麼的,可不好做,你還是早日地退出來吧!”
想到了那些“良弓藏”的事兒,史俊偉立即地皺著眉頭道。他一時間最為擔心的是自己的安危,這讓陳永安心裡暖了不少!
他自家破之後,經受了許多,陰差陽錯之下,便進了皇帝密探營,監察那些勳貴之家,順便地找些要緊的東西!也算是間接地替自家出了氣兒,報了仇。
這次,其實他已經得到了南下的密令,偶然地露出了一點子蹤跡。沒想到,自家這個聰慧近妖的表弟果然精明非常,很快就發現了端倪。
“行了,我的事兒我自由分寸,你彆擔心了。你的要求我答應了,可是我以什麼身份隨著林姑娘南下呢?你想好了沒?就算成功南下了,林如海憑什麼相信我呢?賈璉才是人家正經地內侄,你說說,隻要林如海不是個傻的,肯定不會相信我這個外人的,這些問題,你可有什麼解決的法子麼?”
“好吧,那算了,是我想的簡單了。隻是覺得賈府中肯定沒人會真心替林姐姐操心的,她一個弱女子,被人家得了家產,日後隻怕也隻能任由賈府中人擺布了!”
史俊偉也覺得自己過於熱心了,隻是一時地,就忍不住地想插手了,實在是不忍心林黛玉那樣一個鮮活真實之人被賈府給吞了。
“隻當我沒說過吧,我回去了。表哥,你忙吧,我走了。”
史俊偉垂頭喪氣地走了,瞧著他這副模樣,陳永安沒好氣地又將他喊了回來。
“行了,這次就瞧在那位林姑娘幫過你和表妹的份上,幫她一回。”
“表哥,謝謝你!”
剛剛還垂頭喪氣的史俊偉略微得意地在心中比了個剪刀手,繼續耷拉著嘴角,問道,
“這樣會不會太難為了表哥?”
“行了,瞧你眉梢的喜意都快壓不住了,你就彆裝模作樣了,我可不是母親和表妹,不會再上當的。”
陳永安沒好氣地回道。
“呃……表哥,這個,呃,謝謝你!”
繼續傻笑了幾聲,史俊偉才訕訕地離開了,不過,比著之前的腳步,卻是輕快了許多,陳永安也懶得理會他的那幾分算計了。
史家表弟一向地就是個老成的模樣,能在自己這兒輕鬆幾分,倒也不賴。
林家南下的船上有一位神醫,當然,這是謝溫透過各種渠道,才為老友請到的。林家人對謝大人真是各種感激,果真這才是世交呢,想著賈府,那也是京裡的高門大戶了,怎麼就不想著為自家老爺求個太醫呢?
這樣想著,林大的心就更冷了幾分。瞧著一副富家公子出行模樣的賈璉,林大的心裡真是各種地不得勁兒,想著姑娘的交代,這才忍住了。
隻是這位神醫,脾氣也太冷硬了些子,對著誰,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脾氣實在是古怪的緊。
可是人家是神醫,自然是傲氣的資本,大家也不敢太過招惹他。好在這位神醫倒也算是個省事兒的,每日的三餐都是讓下人送進船艙,他自己也不大出來,才讓林大等人長舒了一口氣。
一月之後,林家馬力全開的船隻終於到達了揚州碼頭,林如海日日地派了小廝下人們在碼頭上等著,就想著能接到黛玉。
這日,正好兒地林管家就候在碼頭上,遠遠地瞧著那掛著林家標記的船隻,林管家激動不已,又怕自己眼神兒不好,讓後麵的小幺兒瞧瞧,是不是咱們府裡的標記。
那小幺兒立即地點點頭,林管家這才帶著人急忙上前,林家在揚州,那可真是說一不二的人家了,自然地,碼頭上其他的人很快地就讓開了。
“姑娘,我們到碼頭了,收拾一下下船吧!”
紫鵑這次肩負著某些重任,跟著黛玉南下的。所以這些日子,紫鵑都時常地出神,黛玉正憂心林如海的病情呢,哪裡顧得上一個小丫頭的心思了,雪雁勸說了幾回,發現收效不大之後,她也就住嘴了。
對於紫鵑姐姐,她雖然感激,可是頗多的事兒上,她還是多不讚同的。孫姑姑雕琢之後的雪雁如今真是脫胎換骨一般,再不是之前的那個懵懂傻姑娘了。
孫姑姑雖然能瞧出來紫鵑有心事,可是賈府的奴婢,自己也是略微地勸說過一二,可是並不見效,她又不是愛管閒事之人,便不大理會了。
這到了揚州了,若是姑老爺好好兒的,那就好了。紫鵑心裡祈禱著,隨著黛玉的腳步一起往外走。
黛玉將手裡的帕子攥的緊緊的,就怕,就怕……
“奴才給姑娘請安!”
林管家帶著眾多的奴才們齊齊地跪倒在地,這會兒,他還真是沒多少心思搭理在一旁的賈璉。
賈璉眼中閃過一絲不虞,自己作為國公府的嫡長孫,即便是在京裡,也沒人敢這樣輕視,這林家之人,真是失禮的緊。
“管家請起,爹,爹爹怎麼樣?”
好半晌兒地,黛玉這才敢開口問道,雖然瞧著管家的神色還算平靜,可是黛玉總是忍不住地有些心焦,就怕有個萬一……
“老爺,老爺……姑娘還是先回府吧!我們回去了之後再說。”
林管家一時地就有些拿捏不住該怎麼措辭,便這樣道。黛玉隻當是父親不好了,頓時痛徹心扉,淚眼就掉了下來。瞧著似乎是嚇著姑娘了,林管家想要安慰,可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安姑娘的心。
這樣糾結不安的神情瞧在賈璉的眼睛裡,那就是林姑父確實不好了的確鑿證據,心下一喜,可麵上卻是半點兒不露。這點兒城府,他還是有的。他又不真是傻子,若果真姑父不好了,頭一個要穩住的,並不是黛玉這個表妹,卻是林府的這位大管家,才好方便自己行事呢。
當然了,日後,第一個要處置的也是這位大管家了。賈璉想到這兒,也是神色肅穆了幾分,眾人隻當他是為林如海憂心,倒是散了些剛剛的那點子不虞。隻有林管家,卻覺得不大像。
“姑娘,我們還是趕緊回府吧,咱們船上不是有位神醫麼,定能治好老爺的病的。”
雪雁出聲提醒道。黛玉聽了這話,果覺有理,便立即地催著林管家回府。他的動作也不慢,將姑娘送上車轎之後,又讓人搬各色行李物件兒,這才在前麵打頭,掉頭回府了。
她如今,對著雪雁,也是越發地重視了,因著王嬤嬤南下回家之後,半點兒口信也沒有,讓黛玉還傷感過一陣子。再如何呢,好歹主仆了一場,怎麼就這樣心硬呢?
孫姑姑說的在理,紫鵑千好萬好,可有一點不好,她是賈府的奴才,如今雖然伺候自己,可日後自己家去了,紫鵑的父母親人都在賈府,自然沒有隨著自己去的道理。
黛玉雖然是倚重了雪雁幾分,可是對著紫鵑,是愧疚也好,是補償的心思也罷,總之,還是親密無間的。
紫鵑一心地在姑娘身上,倒也不大在意這些事兒,引得黛玉更加地愧疚了,就是老成持重的孫姑姑,也是有幾分拿捏不住這個小丫頭的心思了。
回了林府之後,黛玉在二門上下轎之後,也顧不得請安的下人們,隨著嬤嬤的腳步就往林如海的書房而去。
“爹爹……”
瞧著床上麵色蠟黃,眼眶內陷之人,黛玉大驚,撲到林如海的床邊兒,哽咽道,
“爹爹,玉兒回來了!”
林如海強撐著病體,睜開了眼睛,瞧著女兒跪倒在床前,顫巍巍地伸出乾瘦的手,摸摸黛玉的頭頂,神色間倒是歡喜,喃喃道,
“果然是我的玉兒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是呀,爹爹,女兒回來了,再不離開了,就一直陪著爹爹,您可千萬要好起來,彆丟下女兒一個人!”
“好,好。玉兒彆怕,爹爹不會丟下你的。”
父女倆才敘說幾句呢,林如海就咳嗽了好幾回,還是旁邊的嬤嬤喂了好幾次的溫水之後,方才好些。
“爹爹,可彆說話了,等著病好了,咱們有多少話不夠說的呢!”
“是呀,是呀。玉兒隻怕也累了吧,先回去洗漱休息可好?”
“好,我回去了。”
黛玉瞧著林如海隻怕是撐不下去了,立即地行禮出去了。聽著父親在裡麵咳的厲害,像是老舊的車子一般,乾巴巴兒地,支支軋軋的,黛玉隻覺得一顆心似是被攥住了一般難受的緊。又怕父親擔心,她加快了腳步,進了內院。
自己的院子與之前並無二致,保持的甚是乾淨,這樣清雅的布置隻怕是出自爹爹之手!
果然,就有諂媚的婆子道,
“這可是老爺聽著姑娘要回來了,親自布置的,老爺說了,姑娘要是有什麼不慣的,打發我們為姑娘取來,重新換上就好。”
“不,沒什麼不慣的,一切都很好了。”
顯然地,黛玉的心思並不在這些上,她如今更多的是擔心父親的身體。瞧著收拾屋子的紫鵑和雪雁,就吩咐道,
“雪雁,你去問問管家,看璉二哥與那位神醫是怎麼安排的?可是已經安排妥當了?等神醫略微休息上一陣子,就讓他為父親診脈吧。”
“好,姑娘放心吧,奴婢這就去。”
雪雁放下了手裡的匣子,轉身兒就走了出去。林管家這會兒才打發了人將表少爺送去了客院休息,自己帶著那位冷麵神醫去了老爺的書房。
誰知道謝大人怎麼會推薦這樣一位呢?好吧,隻希望這位神醫大人果然醫術出眾,能徹底治好老爺的病才好呢。
“林大人這病,是操勞太過所致,若是要徹底根治,那麼林大人日後一點兒也不能勞心勞力,隻能靜養。再這樣操勞,隻怕林大人也隻有半年的時間了。”
這位說話果然也直接的很,半點兒沒有拐彎抹角的意思。林管家聽了,卻是白了臉。至於林如海,也隻有苦笑的份兒,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油乾燈儘之像!
“那神醫,還請你下方子吧!”
林管家最先反應過來,立即地接話道。
“林大人,請屏退左右,我有幾句要緊的話說。”
林管家與林如海二人皆是麵麵相覷,也不知道這位先生還有什麼驚人之言,便對著林管家點點頭。林管家立即地揮揮手,屋子裡伺候的丫頭婆子們立即地就低眉順目地走了出去。
那神醫站起身子,背對著林如海,卻是換了一個聲音,道,
“巡鹽禦史林海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