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她好像被嚇到了,你退遠一些。”
伊喆茹聽到耳機裡這麼提醒。
二十七歲,蘇虹市外事辦公室職員,畢業於白京外交學院,因為目標是小女孩模樣,而她是年輕女性,並且“很擅長溫柔微笑”,被點名今晚緊急加班,來到最危險的前線,展開一場近乎“第一類接觸”的外交。
伊喆茹覺得自己已經名留青史了。
可現在她壓力山大。
特彆在耳機頻道裡至少有十幾個人,對她行動指手畫腳的情況下。
但她的接觸目標,呼吸比剛才急促了許多,確實表現得很緊張。
伊喆茹緩慢後退一些,就連扶著目標的武警士兵和醫生都退開到幾米遠外,隻留下一個女護士,沉默地塗藥。
可能是這個舉措起效,目標的呼吸平緩了些許。
“再問一遍。”耳機裡有人說。
“不,她有聽到小伊的話,不需要重複,那會給她增加壓力。”
“外星人也有各種各樣的嘛,或許這個種族不擅長社交?”
“小伊,”伊喆茹的領導說,“等待。”
伊喆茹等待著。
能算作強大殺傷性武器的奇異銀色血液,從她身邊流淌過,她都沒有眨眼。
然後在她麵前,銀色血液分出了一小團,在空中變形,變形成了一排文字。
伊喆茹依然控製住了沒有眼角抽搐。
這排文字是宋體的。
都不用她說話,耳機裡已經有人在念。
“你們好,我是來自伊勒瑟芮,另一個世界,天蠶鄉的繭女。”
“繭女是名字嗎?看上去更像一個外號。”另一個人評價。
又有老年人的聲音批評,“不要隨意揣度外星……異世文化。”
銀色血液形成的文字繼續變化。
“伊勒瑟芮已被毀滅,毀滅她的敵人來到此地。”
這回除了念出文字的人,沒有一個繼續在耳機頻道說話。
隔著電流聲,伊喆茹意識到他們屏住了呼吸,因為她也是如此。
文字第三次變化。
“第一個到來的預警者曾將危機的訊息帶到,抱歉他不能說明得更詳細。因為在我來到前,你們世界鱗卵的傳播近乎無解。”
除了水銀外,沒有清除已進入生物體內鱗卵的方法。
但水銀有毒性,若不是繭女控製水銀之血的能力,可以將沁入他人體內的水銀之血重新拔出,使用水銀之血驅蟲同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而伊喆茹,從上下文理解了鱗卵是什麼,立刻想問沒有彆的辦法嗎?
她能感到眼前的客人充滿善意,但若敵人隻能由客人對付,平衡必然無法維持。
奧特曼打怪獸的時候,地球護衛隊也是幫上忙了的。如果怪獸隻能靠奧特曼應對,太有可能出現“怪獸是奧特曼放出來”一類的言論。
這種言論,不利於五星國想交朋友這個目的。
“我明白。”
銀色血液變出一個短句。
自稱繭女的小女孩抬起手,在她前方,突然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光束打下,什麼從空氣中勾勒出形狀。
黃褐色的樹乾,背麵覆蓋稀疏白毛,心形邊緣粗鋸齒的樹葉,以及紅色紫色的果實。
一棵葉麵銀色的高大桑樹,憑空紮根在了外科病房大樓前的水泥地上,紮根在了繭女和伊喆茹之間,嶙峋的樹根鑽破了水泥地。
繭女看到被桑樹破壞的水泥地,移開視線,然後又看一眼。
這種神奇的景象,哪還有人會注意地麵水泥被破壞,但伊喆茹發現繭女似乎因為破壞了他們的地,露出尷尬神色。
“銀桑樹,”她變化著文字解釋,“水銀之血灑落焦枯的桑林中,第二年天蠶鄉長出了這樣的桑樹。用它的樹葉擦拭身體,可以擦掉體表的鱗卵,煮成藥汁喝下或噴灑,也能驅殺鱗卵和膿血蠶蟲。
“這是後來我的戰友培育出來的品種,生長快速,也不嬌氣。
“對不起,沒有將蠕蟲之主阻攔在伊勒瑟芮。
“戰鬥繼續,我們卻已是無根之人。
“這棵銀桑樹是從家鄉帶出來的紀念。”終於有力氣站起的繭女說。
她對女護士靦腆地抿唇,伸手撫摸銀桑樹粗糙的樹皮,摘下一片桑葉,按在心口。
“不用說話彌補了你太差的台詞功底,”瑟芮法安說,“動作和表情僵硬可能是受傷太重導致的,地球的技術還沒到能讀心的地步。契約者,繼續,按照我給你的台詞便可,不用做修改。”
勒壹閉眼,睜眼。
流暢變化的文字,與心底稚嫩的呢喃聲重合。
“請接受,我將它贈予你們……新戰友啊。”
水銀之血如倒流的雨升上天空,又從天空降下。一滴滴,細小如珠子,穿過破損的牆壁,穿過窗戶,穿過外科病房大樓裡愕然瞪大眼睛的醫生護士病人身邊,掃去零星逃脫的藍紫飛蛾。
繭女的身形變淡,一陣閃光的煙霧中,她的銀發和白裙一起旋轉,翩然消失了。
再次閉上眼的勒壹對自己說:“好,卡。”
這回睜開眼,他已經帶著一身傷回到家中,摔進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