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儘可以直接做,”瑟芮法安不知為何又用上了敬語,“不必詢問我的意見。”
天使低下了頭,連羽翼都收攏,姿態恭順又服從。
但難得直視他人的勒壹,反而感覺瑟芮法安躲開了他的目光。
好像不太高興啊……
勒壹當即產生猶豫,慌張道:“不不不,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我不是一定要畫……”
他話沒說完,低下頭的瑟芮法安也還沒有任何動作或回答,可是勒壹仍然直覺感到——
好像更不高興了啊。
到底說錯什麼了,對不起他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嗚!
凝住的尷尬叫勒壹心中淚奔,他手上已經端起喝完的豆漿碗,決定接下來要假借去洗完的行動躲回房間,如非必要就不出來了。
但有一隻手比他動作更快一步,瑟芮法安不容抗拒地將碗從勒壹手中拿走,一邊的餐盤也飛了起來,不用抹布,魔法的輝光刷過,整麵餐桌,整個餐廳,從少許看不見的油汙到食物碎屑都消失不見,乾淨得閃閃發亮,叫陰暗的勒壹自相慚愧。
“請稍等,我需要清理碗筷,模特的事隻能稍稍推後。”紅發天使依然恭順又服從,大概,“然後您要在哪裡觀摩我?要幫您將畫具整理出來嗎?”
已經不太想在今天畫畫,但社恐怎麼能做到在這種情況下說不?
餐椅上的勒壹仿佛什麼技藝拙劣的抽象派雕塑作品一樣僵硬,他無法說話了數秒,意識到尷尬開始在這片空間膨脹,膨脹,膨脹到沒有儘頭的遠方……總之這裡已經不是他這種生物能夠存在的地方了,他一躍而起,丟下一句“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客廳就好,謝謝謝謝謝謝……”就近乎瞬移地回到自己房間。
連房門都不敢關很大聲,而關上房門後,他甚至沒力氣撲倒床上,隻能像一灘用過的水晶清潔泥,順著門板滑到地上,假裝自己是沒有智慧的史萊姆,還活著,但僅此而已。
放空,放空……
最後是瑟芮法安要給他當模特這個事實支撐勒壹推開門,重新回到客廳。
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應該。
高大俊美的天使之君,天堂之君,乃至樂園之君,已經站立在了客廳中。
他背對餐廳,也就背對著從過道中走出來的勒壹,望著窗外,在連綿雨聲中出神。
勒壹不由站定,就如瑟芮法安出神望著窗外那樣,出神望著降臨在他身邊的天使。
一種陌生的即視感升騰上來,他突然回憶起,之前他每次出現,瑟芮法安都會先看向他,而非這次這樣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片刻沉默後,勒壹放輕了腳步,走到餐廳的牆邊,按熄了餐廳的燈光。
雖是白日,台風天下的室內卻如同夜晚般昏暗。
唯一的光源隻有瑟芮法安,金色的天使光圈在他鮮紅的發頂上恒定散發著不容忽略的微光,光下,他的美麗猶如籠罩在薄霧般的輕紗中,比可能是八芒星的勒壹,更像是無法觸及的遙遠星光。
矗立的天使終於有了動作,他要回過頭來。
“不,請不要動,”心神已被他攝去的勒壹,小聲快速地說出根本沒經過思考的一句句話,“隨便看哪裡都行,不要看我。然後擺個你最舒服的姿勢,不要管我,當我不存在。”
不久前的尷尬此刻全被勒壹拋在腦後,有段時間沒寫生過的他動作熟練支起畫板,裝上夾子燈,在坑窪客廳的角落坐下,目光則凝固在瑟芮法安冰雪般的側臉。
“……對,這樣就好。”他說,咕噥的聲音隻有自己能聽見,HB鉛筆已經在紙上落下第一道痕跡。
斷斷續續的沙沙聲,就這樣回響在客廳中,與窗外的雨聲一唱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