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如瀑的燈光和眼前的六芒星舞台,溫阮感覺胸口像是凝聚著一團暖融融的火,全身的血液都幾欲沸騰。
未來會怎麼樣,誰都難以預測,但身處這個位置,她一定會咬緊牙關,牢牢地守護住它。
*
夜半三分,氣候濕熱的夏初突然迎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暴雨。
溫阮被窗外震耳欲聾的雷聲轟醒,緊接著,冰涼的雨水劈裡啪啦地瘋狂敲打著玻璃窗,以傾盆之勢響徹在耳旁。
在練習室待了一天,舍友幾個都昏沉地陷入夢境,她睡眼朦朧地從床上掙紮起來,邁到窗邊將玻璃窗關緊。
雨勢瓢潑,地板上早已濕漉漉一片,她赤著腳,視線落到外麵喧囂不已的雨幕裡,耳畔隱約捕捉到樹枝被折斷的聲響。
雷聲迅猛又激烈,寒意隔著縫隙穿窗而入,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恍然想起那隻被藏在草叢間的小奶貓。
雨勢如漲潮般凶猛,那個用紙板搭建的窩肯定支撐多久。
一想到這兒,她便慌了神,連忙借著閃電映進來的光瞥了眼牆上的鐘表,十一點四十五分,宿舍樓還沒鎖門。
溫阮微蹙起眉,忍不住在心裡盤算,一會兒可以偷偷用毛毯裹著將小奶貓抱進來,等明天雨勢一停就把她送回去。
她思索妥善後,匆忙換好衣服,從衣櫃裡翻出雨傘和一條毛毯之後,躡手躡腳地穿好鞋跑下了樓。
瓢潑大雨像是暗潮洶湧的海浪,粉嫩的傘骨被撞擊得搖搖欲墜,一道閃電在烏雲滾滾的天幕劈裂,像是將夜空劃開了一道怵目的缺口。
雨勢加急,溫阮墊著腳在水泥路上艱難地行走,沒一會兒鞋底便被雨水浸濕,她索性放棄,直接拖遝著沉重的鞋子奔跑起來。
拐過牆角,越過枝蔓纏繞的葡萄架,她一路小跑著來到安置小奶貓的草叢間。
用紙盒搭建的小窩早就被雨水衝塌,紙板潮濕腐朽,以殘破的姿態隱沒在綠叢。
她伸手掀開紙板,紙箱裡空無一物,連四周都沒有貓咪的身影。
“咪咪——?”她揚聲叫道,細軟的嗓音在風雨中漫無邊際地飄搖,很快便被驚雷遮蓋。
回應她的隻有響徹天際的雨聲。
溫阮暗覺不妙,站起身來順著草叢往前一一尋找。
忽有一陣狂風將傘骨掀開,她驚叫一聲,用力攥住傘把,可傘麵被強勁的風吹翻,刺骨的暴雨澆灌了她一身。
冷的徹骨。
她咬緊牙關,立馬將傘麵掰落,積累的雨水唰的從傘骨順落。
顧不得身上的衣物早已濕透,她彎著腰在草叢間四處尋覓:“咪咪——”
“咪咪——”
又有一道驚雷如爆裂般在夜幕“轟”得炸響,她下意識地蹲下身子遮住雙耳,肩膀一陣顫栗,漫無邊際的恐懼無情地勒住她的喉嚨。
很可怕。
猶如即將被凶猛的野獸吞之入腹的畏怯。
她吞了吞口水,儘量平複下膽怯的心緒,繼續沿著牆角尋找。
最終,她在一隅廢棄的石板縫裡找到不停瑟縮的小奶貓。它渾身都被濕透了,柔順的毛發緊黏在一起,被泥點斑駁,小腦袋深埋在肩窩裡,毫無氣力地低鳴著。
石板縫裡也被雨水浸濕,它手腳全都浸泡在泥潭之中,眼皮微掀著,看上去惹人憐愛。
“咪咪——”溫阮眉眼欣喜地亮起來,伸出手去將小奶貓抱了出來,將其用毛毯裹住。
它嚇得不行,竭儘全力“喵嗚”地嘶吼一聲,雙爪在空氣中撲騰著。
溫阮躲避開它的爪子,柔聲順著毛發安撫道:“沒事了沒事,我帶你去避雨。”
或許是冷得發抖,它逐漸放棄掙紮,耳朵都耷攏下來,腦袋側歪著埋在溫阮手臂。
她立馬站起身來朝宿舍跑去,可誰知,樓口大門緊閉,連一旁的選管休息室都熄了燈。
雨勢太大,練習室裡早就空無一人,所以時間一過十二點,選管就直接鎖了宿舍門。
溫阮急迫地跑到選管休息室的窗口,不停地拍打著防護網。
“阿姨——”
“阿姨——”
墨黑的夜空裂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閃電,她的嗓音被淹沒在波濤洶湧之下,顯得微不足道。
完蛋了。
雨勢太急,地麵滂沱一片,即便有雨傘遮掩,席卷的狂風也早就將雨水傾灌進衣物內,她凍得嘴唇發青,臉色也蒼白著,雙腿支撐不住地顫栗。
又是一道驚雷,懷裡的小奶貓受驚地“喵嗚”了一聲,溫阮連忙摸了幾下它的頭,抖著聲線說:“沒事,彆害怕。”
情急之下,她隻能找個能避雨的地方,等大雨略微停歇之後再去敲門。
視野被雨水衝刷地灰蒙一片,她咬緊牙關,快速徑直朝外邁步,浸滿水的球鞋踩到泥坑濺起一股股水窪。
迎麵的冷風侵襲而來,凍僵的手指緊緊攥住雨傘,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臉上,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直到步履艱難地邁到宿舍樓外的亭子裡,溫阮才抖著肩膀長舒了口氣,她將雨傘收起來,抱著小貓坐在石階上,瑟縮著抱緊雙臂,全身都痙攣顫抖。
懷裡的貓咪不知何時清醒過來,奶裡奶氣地嗚咽了幾聲,咬著毛毯的邊緣往外拽。
“怎麼了?”她鬆開手臂,一臉茫然地看著它。
小奶貓又喵嗚了一聲,依舊鍥而不舍地拽著毛毯。
溫阮似乎看出了它的意圖,嘗試著說:“你是想跟我一起蓋?”
它讚同似的眨眨眼睛。
她淺笑著說:“沒關係我不冷。”
話音落下,小奶貓“喵喵喵喵”個不停,急迫地扯動著毛毯。
“好好好,”溫阮隻能妥協,將懷裡的毛毯鋪開蓋在自己身上,又將貓咪摟在懷裡,軟聲哄著它說,“這樣可以了嗎?”
“喵……”
風雨肆虐,沒有停歇之勢,寒風如同針尖般紮進身體裡。
冷意早就穿透毛毯,臉龐被凍成青紫色,溫阮緊摟雙臂艱難地喘息著,覺得自己快要凍得失去知覺,眼皮也逐漸沉重起來。
就在她快要昏沉地睡過去時,兩簇昏黃的車燈破開雨幕落在她的身上,她眨眨眼睛,刺眼的光線將視野照得模糊不清。
修長的身影從車上急促地邁下來,迷糊間,她察覺到一件西裝外套緊裹住她的肩膀,群魔亂舞的狂風暴雨被身前的人儘數遮掩,刺痛的臉龐也終於緩和了些許溫度。
恍若有揉碎的星火墜落在紀言之的眼底,他微蹙著眉,視線灼熱地盯著她。
“你在這做什麼?”
熟悉的聲響輕而易舉地撥開朦朧的意識,她怔了怔,遲鈍的神經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瑟縮著身子將外套拉緊,嘗試著開口——
“紀言之?”
她聽到自己抖顫不已的聲線。
“是我。”
男人的嗓音混雜著喧囂的雨聲,沙啞得像是蒙了層霧。
溫阮眼睫顫抖著,從剛才起就不斷醞釀發酵的恐懼在此刻全然崩潰。
酸澀的情緒在心底湧動,她吸了吸鼻子,眼眶一陣發燙,大顆大顆眼淚掉了下來,視線氤氳不清。
紀言之蹲在她麵前,眉心緊皺著,聲音卻壓得柔和:“怎麼了?”
“嗚嗚嗚嗚我…”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抽泣著,幾欲難以呼吸,“我跟貓被關在宿舍外麵了。”
劇烈的酸楚和委屈席卷而來,她的指尖深深陷進掌心裡,骨節用力到青白。
好丟人好丟人……
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忍不住的想要跟他哭訴。
想撕開一切掩飾和偽裝,將內心脆弱和無助全然袒露在他麵前。
紀言之凝著她梨花帶雨的臉龐,短促地低笑了聲,溫熱的指尖輕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淚水,淡哂:“小哭包。”
以為自己被嫌棄,她哭得更凶了,鹹澀的液體順著臉龐滑落,分不清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一直在打雷嗚嗚嗚嗚,感覺人都快被雷給劈了,我真的很害怕。”
“我知道,”他低垂著眉眼,掌心落在她的發頂慵懶的揉了揉,嗓音清晰可聞,“現在不用怕了,有我陪著你。”
他眼裡綴著璀璨的光,似是滿天星辰。
溫阮不停抽噎著,哭的直打嗝,眼眶裡氤氳的淚水模糊了紀言之的輪廓。她吸了吸鼻子,剛伸出手想要揉搓眼睛時,男人搶先一步輕扣住她的骨腕,眉心微蹙:“手臟。”
她的手上全都是泥巴和灰塵。
“噢。”她悶悶地應了聲,又匆匆垂下眸去,指尖攥著衣擺摩挲。
她忽然念及,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醜。
額前有幾縷長發濕噠噠地黏在臉上,臉蛋被風吹的乾裂,剛哭過,眼圈肯定又紅又腫像個兔子,身上還濺粘著泥點,臟兮兮的。
好狼狽啊。
鼻端接連湧上一股酸意,她抖顫著肩膀,有些不敢抬起臉來。
寒風從四麵八方肆虐,雨水劈裡啪啦地拍打著,夜幕恍然煞亮了一瞬,溫阮下意識地捂住耳朵——
發頂傳來一記微不可聞的輕歎,片刻,她整個人都被紀言之摟進懷裡,溫厚的掌心緊覆上她的掌骨,熱意滾燙。
溫阮怔了怔,呼吸間滿是他身上檀木的清香,侵占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