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許小米都在公司和醫院奔波,停工之後,那群人安分了兩天,可她知道,他們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果然,今天一大早,公司門口就聚了一堆人,來的不單單是吳大富的父母,還有帶了一群兄弟的吳天寶。
吳天寶看上去二十來歲,染了一頭黃毛,嘴裡叼了根煙看著流裡流氣。
看到他,又聯想到資料吳天寶的媽媽和她現在同居人的合照,許小米心裡的猜測越發清晰。
這幾天,她翻了當年的檔案,又從吳大富當年的工友口中了解了吳大富的為人,他人倒是聰明活絡,學東西快得很,可就仗著他那點聰明根本不遵守下礦的規章製度。非但如此,一旦放假了,他就拿著工資去吃喝piao賭,時不時向人吹噓他從來不用給一分錢家裡,還有個相好給他生了個兒子愛他愛得要死。
後來吳大富死了,他父母把他的妻子趕出了家門,光明正大地把他的姘頭和吳天寶接了回來。
簡單來說,這一家子都好不到哪裡去。
哪怕是猜到這對老夫妻是給彆人養了孫子,她也不覺得他們可憐。
畢竟,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在他們開口之前,許小米就先發製人:“你是吳大富的兒子?可據我們所知,吳大富當年身亡的時候已婚未育,哪裡來你這麼大一個兒子?”
吳天寶漲紅了臉:“你!我,我就是我爸的兒子,你這個女的不要胡攪蠻纏。當初我爸一條命你們就賠了那點錢,還好意思說是已經給了雙倍賠償!你們害我爺爺奶奶沒人養老,靠那點錢他們兩個老的怎麼過日子!”
許小米冷笑了一聲,從錢叔手裡拿過在就準備好的文件袋:“這是當年的事故認定,雙倍賠償已經是我父親看吳大富的父母年邁,給的人道主義賠償。”
吳大富的老娘哪裡不知道當年的內情,可她覺得自己兒子丟了命,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她毫不猶豫地嚎了起來:“呸,你們這些黑心煤老板好不要臉,就這麼點錢還想打發我們一家,我一把年紀生病也沒錢去醫院,不如今天就死在這裡啊!”
她不僅嚎,還衝上來想撕打許小米,渾濁的眼睛裡滿是貪婪和算計。
許小米向後退了一步,看都不看她一眼,繼續說道:“吳天寶,你爺爺奶奶不懂法律,難道你也不懂嗎?據我所知,你父親吳大富那會的妻子可不是你的母親,按照繼承法規定,他身亡後獲得的死亡賠償金應由第一順位繼承人平均分配,那六十萬之中,有十五萬應該分給吳大富的妻子,這個錢,你們給了嗎?”
吳大富的老娘瞬間急了:“六十萬?我們哪裡拿了六十萬!當初明明一共隻賠了兩萬,我可憐的兒子一條命隻值兩萬!”
許小米抱著手臂,冷冷地準備:“大娘,請你好好看看事故責任判定書,如果不是我父親心善,鬨到法院去是你們吳家該賠償公司的損失還有其他受傷工人的醫藥費。還有,這是當初那筆錢的銀行流水,六十萬一分不少打進了你們當初提供的卡號。”
“怎麼可能!”連默不作聲的老頭子都驚叫了起來。
六十萬,那可是巨款啊!
吳大娘突然想起來,當年他們老兩口一輩子沒進過城,哪裡知道什麼銀行卡。他們聽不懂那些城裡人的話,都是乖孫的媽在張羅這些。當時也是她說現金不安全,不如讓人把錢打到銀行卡裡。她還說她和吳大富的孩子都這麼大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求過名分,一心給他生兒育女,這件事自然會幫著吳家討到最大的利益。
十一年前,兩萬對於他們鄉下人來說,確實已經算巨款,可現在這老板卻說他們當初給了六十萬!剩下的五十八萬呢!
“這裡頭是所有的證據,剩下的錢麼,不如大爺大娘你們去問問和你們兒媳一起住的男人,我看你們這孫子跟人家長得挺像,說不定那男人是你們兒子的轉世。”
許小米的話讓老頭老太的臉色瞬間變了,他們仔細看了看這個從小疼到大的乖孫,確實,容貌和自己兒子沒有一點相像。
而他們的兒媳,這次說是病的厲害,沒辦法一起來討回公道,現在看看,她這八成是心虛!
見吳老頭吳老太眼神不妙,吳天寶趕緊叫道:“爺爺奶奶,我是你們孫子啊,你們彆聽她瞎說!”
可兩人沒有理他們這個乖孫,收拾東西就馬上要離開,吳天寶哪裡猜不到他們是急著找他媽要說法。
可吳天寶更知道,他爸確實不是吳大富。
見他們吵作一團,許小米知道,吳大富一家子大概要窩裡鬥個幾天,暫時不會再上門鬨。
但這件事不會這麼結束,隻要背後的人還想利用他們,隻要他們在利益上達成一致,說不定還要過來惡心人。
解決完這件事,回到酒店,許小米隻覺得自己像是一塊被翻來覆去擠乾水分的海綿,徹底失去了力氣。
這幾天錢叔他們將她看做主心骨,她不能露出一絲軟弱,隻有這會兒,她才能放鬆下來,允許自己迷茫幾分鐘。
坐在沙發上,她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發著呆,等回過神來,手機正被她抓在手裡,發出嘟嘟嘟的忙音。
有一瞬間,她居然想撥給陳柏軒,想聽他說一聲,晚安。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再撐幾天,等許爸爸醒過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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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許小米沒想到,第二天又有一個噩耗向她襲來。
“情況很不妙,病人腦部有一塊陰影,導致到現在都無法蘇醒,很可能需要再次手術。”
“手術成功率40%,你們家屬早做決定。”
醫生的話回蕩在她的耳邊,許小米偽裝出來的冷靜在此刻幾乎徹底崩盤。
40%的成功率。
又或者,看著許爸爸無知無覺地躺在病床上,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許小米一遍一遍地問自己,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穿越才讓許爸爸的命運發生改變,是不是自己做錯了哪一個決定,才讓許爸爸如今生死未卜。
自責與後悔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幾乎要將她壓垮。
她坐在ICU前的椅子上,蜷縮起身子,仿佛這樣能讓自己多上一分力氣,好讓她能做出這個艱難的抉擇。
陳柏軒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無比脆弱的許小米,她縮作一團,讓人懷疑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陳柏軒的心狠狠地抽了抽,他走到她身邊,將她攬到懷裡,輕聲說道:“抱歉,我這麼晚才回來。
“陳柏軒……”她幾乎是有些無助地叫著他的名字,“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做的很糟糕,我該替爸把這些都撐起來,可我真的好累。”
“你做的很好,我聽趙叔說了,小米把一切都處理的很好。”他將許小米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眼裡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就這會,依靠我一點。”
“你怎麼才來。”
她聲音又小又委屈,帶著熱意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襯衫,陳柏軒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良久之後,許小米才抬起頭,眼圈還帶著點嫣紅,她不好意思地輕聲問道:“你,你怎麼過來了?”
“張嬸家裡有急事必須得回去一段時間,而你又在林市,她隻能聯係我將豆豆交給我照顧。”陳柏軒握住她微涼的手心,將一塊手帕塞進她手裡,“她希望我這會兒能陪在你的身邊,我也希望如此。”
見他的身邊沒有小豆豆,許小米有些著急的問道:“那豆豆人呢?”
陳柏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宋秘書帶著她,她年紀小,夜裡早點睡覺比較好。”
“宋秘書?不會影響她工作嗎?”許小米還記得劉總的那個溫柔又能乾的小秘書。
陳柏軒卡了一下殼,隻好笑道:“會算加班工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