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安已經數不清這是她失眠的第幾個晚上了。
每次快要睡著時, 就會想起蘇佋那句:一輩子隻結一次。
她對男女之間的感情看得很淡,如果不是父母做的太過分,她可能會單身一輩子。就算哪天真的會結婚, 新郎是蘇佋還是李佋對她來說都沒有區彆。
這麼想想, 蘇佋要是和她在一起了, 是他虧了。
要不, 先試試呢?
真到過不下去的地步, 離婚也沒什麼。
她擰開台燈爬起來,找出一張紙寫下幾個字——
《婚前協議書》
早上推到正在吃早飯的蘇佋麵前時, 林知安有些窘, “你……你看看有沒有要補充的。”
蘇佋小時候像是受過嚴格的家教,他咀嚼的速度很慢,吃飯時不會有任何聲音, 隻要他往餐桌前一坐, 不管多平凡的食物都能吃出頂級米其林的奢侈。
他輕輕放下筷子,長指拿起協議書。
不過幾眼, 唇邊就溢出些許輕笑。
這份文書寫的很稚嫩,看得出大多參考百度, 在財產方麵, 她寫了女方所得可供家庭開支, 其餘各自分配。
一般來說正常協議書上會有填寫雙方婚前財產的選項, 但她沒寫。
好像是在保護誰的自尊心。
蘇佋背靠向椅子,握著水杯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指尖有節奏地敲著杯壁, 整個人散漫又優雅。
“有筆嗎?”他問。
林知安把常用那支速寫筆遞過去,小心翼翼探身去看他寫什麼。
蘇佋的字很漂亮,運筆輕快飄逸卻有鋒芒和力度, 就算是從美術上去評價也沒什麼可挑剔的。
蘇佋加的是:夫妻雙方承諾無條件忠誠、信任對方,不得與其他異性有過密行為,否則另一方可根據情況進行處罰。
他寫完最後一筆略作停頓,抬頭對上林知安的視線,眼眸乾淨無害,“加上這條知安同意嗎?”
就算他不寫,這條也是道德義務。
林知安輕輕“嗯”了聲,“同意。”
蘇佋突然起身,從旁邊的座位拎起外套,“走吧。”
林知安一愣,“去哪兒?”
蘇佋唇角勾起一絲瀲灩的笑,“領證。”
*
這個點民政局的人不少。
坐在等待區的情侶大多姿態親昵十指相扣,隻有林知安和蘇佋,兩個人基本不說話,甚至坐在前後排。
蘇佋長相萬裡挑一的英俊,氣質也極為不俗,從門口進來的時候就吸引了很多女孩子的視線。
林知安甚至還聽到其中一對說——
“老公你看看那個人,長得好帥!!!婚後我一定要督促你減肥。”
“再看我生氣了啊,不就是長得好看嘛,再好看人家也有女朋友,他女朋友也長得好看啊,你怎麼不說。”
“他們倆看起來怎麼不像結婚反而是像離婚呢?你說這個帥哥是不是為生活所迫啊。”
“你快閉嘴吧,小心人家聽見。”
“……”
林知安低頭扣了扣手指,探身趴到前麵的椅背上,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蘇佋。
“怎麼了?”蘇佋很快便轉過頭,米色的風衣外套掃到林知安的鼻子尖,兩個人的距離瞬間拉進了。
林知安往後退了一小段,摸著撞到的地方,掃了一眼電子屏幕,怯怯地說,“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蘇佋目光在她稚嫩單純的臉蛋上停留片刻,忽然站起來坐到她旁邊。
民政局等待區的位置是雙人座,中間沒有扶手。
蘇佋坐下時手臂擦過林知安的手肘,軟和的質感沒什麼侵略性,但存在感極強。林知安抬頭看了他一眼,但他什麼都沒察覺,便自己調整了一下坐姿和他拉開距離。
蘇佋側過身,溫和地看著她,“知安為什麼會覺得我後悔呢?”
他一動,剛才拉出的距離瞬間又縮小了。
林知安扶了下眼鏡,語氣低低的,“……我覺得你和我結婚很吃虧。”
蘇佋黝黑的眸子掃過她乖巧的發頂,輕輕笑開。
連頭發都軟得令人憐惜。
蘇佋語調散漫輕柔,略有深意道:“可你不是我啊,你怎麼知道我吃虧了呢。”
林知安仰頭撞上他的視線,一時琢磨不透他現在在想什麼,眨了眨眼,表情真誠,“畢竟……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
她頓了幾秒,後麵半段話像吞進嘴巴裡,低聲囁喏,“要是哪天離婚了,你就是二婚了。”
“知安說什麼?”蘇佋像是沒聽清。
林知安搖搖頭,“沒什麼。”
叫號的工作人員拿著話筒朝等候區喊,“九十九號在嗎九十九號。”
蘇佋碰了一下林知安的腰,像是獵人終於扼住了獵物的命門,眼尾笑意愉悅優雅,“知安走吧,到我們了。”
“哦,好。”
林知安站起來,乖巧地和他並肩而行。
*
領完結婚證,林知安才發現和她同一頁的那個名字並不是蘇佋,而是姓霍,全名霍司佋。
她嚴肅地扯了扯蘇佋的袖子,“蘇佋我覺得我們得回去一趟。”
蘇佋正看著計程車窗外,心情很好的彎著唇。
他轉過頭溫柔地問,“有東西落下了麼?”
“你看這個名字,”林知安把結婚證拿過去,手指指著那三個字,“他們打錯名字了。”
蘇佋掃了一眼,輕笑道:“沒打錯。”
林知安:“?”
她瞪大眼睛,“你……你不叫蘇佋?”
林知安說完這句話頭皮忽然發麻,細思極恐。
她好像,確實,一點都不了解蘇佋。
蘇佋一眼望穿她的想法。
他慢條斯理地拿過林知安手上的紅本本,合上後重新放回她的手裡。過程中,手指不可避免劃過她的掌心。
林知安下意識縮了一下。
他徐徐抬眸,笑容溫和無害,“蘇佋是我小時候的名字,我母親姓蘇,後來才改的霍司佋。名字隻是一個符號,而我比較喜歡前者,所以當時告訴知安時用了這個名字,你不會怪我吧?”
林知安說不上來什麼感覺,明明他的解釋很完美,可是總覺得他還有事情瞞著自己。
她腦袋裡像堆滿了殘缺的碎片,蘇佋就隱藏在這些碎片後麵,影影綽綽讓人看不清他真實的樣子。
她抬起濕漉漉的眼睛,試探性開口,“那……那你哥哥……是真的讓人綁架你了嗎?”
蘇佋偏過頭看她,不驕不躁,嗓音輕緩,“當然是。知安連這個都不相信我了麼?”
他頓了頓,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或許很快你就能見到他了。”
兩個人既然結婚了,見親戚自然是不可避免。
林知安覺得這些沒什麼,隻是對他的綁架案有點好奇。
她接著問,“幾個月前綁你的人在哪兒?是不是還在鎮上?他們會回來找你嗎?”
“嘭——”
計程車忽然踩下急刹車。
林知安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往左滑,倒進了蘇佋的懷裡。
他沒伸手去接住她,隻是在她倒過來的瞬間鬆鬆把住她的腰。
這樣一來,看著就像是林知安投懷送抱一樣。
林知安雙手摁在蘇佋肩上,指腹下的觸感勁瘦有力,她心有餘悸地想,要是這個急轉彎再快一點她可能就要親上蘇佋的耳朵了。
林知安不敢在蘇佋身上趴太久,車子一停下來她就手忙腳亂地坐了回去,乾巴巴解釋說:“好像撞上了什麼……”
蘇佋掃了一眼肩上的褶皺,垂下的眼睫覆住了一閃而過的遺憾,不動聲色地溫聲回答她,“或許吧。”
駕駛座敞著門,司機下去檢查車子和路況。
這條國道車不太多,沿路都是樹林,野生動物很多。
林知安曾經還見過小孩牽著牛在上麵走。
經過剛才的突發狀況,車上兩人都有些沉默。
林知安望了一眼駕駛室敞開的方向,不知道司機撞到了什麼一直不上車。
“好像是狗。”蘇佋忽然開口。
林知安疑惑地蹙起眉,“撞到狗狗了嗎?”
蘇佋打開車門,“我下去看看。”
他下去後車上更安靜了。
林知安有點不安,戴上帽子也下了車。
司機原本是彎著腰的,看到蘇佋就直了起來,大嗓門兒,表情很苦惱,“這狗是突然衝出來的,我正轉彎呢,視角盲區,它就跑過來了。”
蘇佋半蹲下去,長指慢悠悠地摸著狗狗的腦袋,仔細觀察它的傷勢。
這條狗應該是條流浪狗,毛發灰溜溜垂著,好幾綹結成塊了,原本的顏色看不清是金色還是白色,爪子上都是泥,蘇佋動作很輕地抬起它的腿,仿佛一點都不介意手被它弄臟。
“還有救。”他抬頭衝司機溫和地說,“送醫院吧。”
看到此情此景,林知安心底忽然鑽出一絲愧疚之情。蘇佋對小動物都這麼溫柔,更何況是對人,像他這樣的人能做什麼壞事呢?
即使他是故意不告訴她真實名字的,但在死裡逃生之後,又有誰能完全放下戒備心麵對陌生人。
狗狗耳朵旁邊好像磕出一點血。
蘇佋把它抱起來後仔細地用指尖擦掉傷口旁邊的沙礫。
這個動作莫名讓林知安想起他帶著血敲開她的門的那一瞬間,心情有點複雜。
明明蘇佋很無辜來著。
蘇佋轉過身,像是才看到她,“你怎麼下來了?”
林知安看向他懷裡的小狗,輕聲說:“我以為狗狗撞得很嚴重。”
蘇佋低頭,憐惜地安撫它的腦袋,“它的腿好像本身就有些問題,所以跑不太快。還好剛才車子刹得及時,不然就壓上了。”
司機掃了他們兩個人一眼,“給它治也行,這附近可沒有獸醫院,車費你們出嗎?”
林知安沒有任何猶豫,“嗯,我們出。”
*
回到家林知安用紙板和衣服給狗狗做了一個小窩。
狗狗好像知道他們是救它的人,從上樓到安置它叫都不叫一聲,安安靜靜隨他們擺弄。
醫生說流浪狗剛到新家最好先不要洗澡,等過一周再去做驅蟲和身體檢查。
林知安蹲在小狗麵前,拿著一條剛買的火腿腸像哄小孩一樣送到它嘴邊,語調又乖又軟,“你還不能吃太多,以後再給你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