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
沒有冬天乾冷的風, 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
小花園正中央有一張圓形木桌,支柱盤根錯節臨近地麵才撐開,花紋很複古。
林知安有時候會趴在上麵記錄靈感。
但現在她沒有那個心情, 雙腿雙腳並攏, 兩隻手攪在一起放在小腹前, 眼睛無措地看向那盆她常灌溉的滿天星, 習慣性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連呼吸都變弱了。
段禮和她麵對麵坐著,長指放下黑色的筆, 筆旁攤開工整厚重的筆記本。
他能輕鬆看到小姑娘的發頂在陽光下呈淡棕色, 她一低頭,細軟的發絲就垂落在臉頰邊,本就白得發光的皮膚好似更嬌嫩軟糯起來, 手腕那條鑽石項鏈裡漂亮高貴極了。
段禮收回目光。
“可以開始了麼?”他問。
他的嗓音很有質感, 仿佛用玉錘敲碎一塊冰,薄而冷。
林知安把視線從滿天星上移回來, 禮貌而短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點頭。
“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不喜歡和人接觸的?”段禮問。
“好像是初中的時候……”林知安回憶了一下, 馬上改口, “不對, 應該是小學就有了。”
段禮平靜道:“你第一句說的是初中, 為什麼後麵改成了小學?”
他口吻像是審犯人,林知安有點不適,抿了抿唇在想措辭。
段禮掃了她一眼, 從身後的花架上拿起一個玻璃花瓶,推到林知安麵前,“你可以握著它。”
花瓶裡是她昨天剛剪下來的天竺葵, 金黃的顏色像暖融融的太陽,湊近能聞到一股薄荷香。
林知安聽話地握上玻璃瓶,手裡多了東西後確實有安全感。
“繼續。”段禮隨意地做一個請的手勢。
林知安低著頭,目光焦距在瓶子底下折射出來的光,“因為小學的時候老師留在成績單上的評語是安靜和內向。”
“但是我後來想了想,我好像小學的時候就不太喜歡和同學紮堆,喜歡一個人呆著。”
“同學遠遠叫我的名字我會定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段禮“嗯”了聲。
他雖然帶了筆,但是一個字也沒有寫。
“和家人相處得怎麼樣?”
“我,有一個弟弟,挺好的。”林知安聲音明顯小了下去。
段禮掃了她一眼,“我是問相處,不是問家庭成員。”
林知安這才反應過來她這句話文不對題,可是再想答卻怎麼都張不了口,她下意識想逃避這個話題。
因為段禮對她來說不是很親密的人。
她忽然站起來,低聲說:“我……我有點想喝水。”
段禮合上本子雙手交叉放在桌麵,微微抬頭,目光清明:“林小姐,我覺得我們需要換個治療方式。”
“什麼……治療方式。”
段禮:“你先去喝水休息幾分鐘,一會兒和你談。”
林知安:“好……”
她抬腳出去前,禮貌性問:“段醫生……要,幫你拿一杯嗎?”
段禮:“不用,謝謝。”
看著林知安走遠的背影,段禮轉了一下黑色的筆,原本朝下的筆蓋露出一個並不醒目的小孔。
他拿出手機不緊不慢地打字:她心理自我防禦性很高,攻破防線得花點時間。
那頭很快回過來,但說的確實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段禮,你剛才太凶了。
段禮短促地皺了下眉,像是嫌棄好友過於護短:我平時麵對的都是高危險高智商的死刑犯,這樣已經足夠儘力了,你知道重案組上門求我做顧問要排幾天的隊嗎?
蘇佋:他們排不排隊和我有關係麼?
段禮:……
林知安重新回來的時候段禮已經把手機屏幕熄了。
“所以……是什麼治療方式?”她弱弱地問。
“催眠。”
段禮簡單利落地答了兩個字。
“催……催眠?”林知安睜大眼睛。
她剛才喝水的時候想了很多可能性,比如說講故事,或者放音樂畫畫之類的,唯獨沒想過催眠。
“是,”段禮抬眸注視著她,“這是你現階段最有效也是最快的解決方式。”
“在催眠時,你可以和催眠師搭建柔和放鬆的交互關係。”
“你自己沒發現你不怎麼信任彆人嗎?”
林知安剛對上段禮的視線就躲開了。
他說的沒有錯。
可她對這種未知領域向來是逃避的。
“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問問朋友,或者仔細考慮一下,反正這隻是我的一個建議。”
段禮整個人看起來非常鬆弛,好像確實隻是來幫朋友一個忙,治不治療全憑她自己做主。
林知安猶豫了。
她溫吞地打開手機,在霍蕾的對話框裡輸入幾個字,但她很快又刪掉了。
段禮是霍蕾的朋友,這樣問會不會顯得很不信任霍蕾。
林知安想了想,點開蘇佋的頭像,微微側過身。
段禮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站起來到玫瑰叢前,靜靜看風景。
林知安:蘇佋……你在嗎?
蘇佋簡單地回了一個字:在。
林知安:心理醫生已經給我看過了。
蘇佋:嗯,他怎麼說?
林知安:他……他說要催眠。
蘇佋在那頭停頓了幾秒,像是在思索。
蘇佋:安安自己覺得呢?
林知安:我有點兒怕,這個靠譜嗎?
蘇佋:我讀大學的時候旁聽過一些心理學的課程,催眠是有科學依據的,確實有助於心理治療。
他很快又接了一條:如果安安是問我的建議的話,我認為可行。
*
催眠治療安排在兩天後,隻不過這次要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