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後,磨砂黑的世爵C8緩緩從夜幕中鑽出,停在酒店門口不算亮的燈下。
林知安正低頭把包掛到肩上,順便拉一拉坐皺的褶。
冷不丁聽到另一端關門聲,林知安如驚弓之鳥般朝左看去,她不明白蘇佋要做什麼,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這幾天住的酒店在蘇黎世的一條文化街上,門口朝內巷開,不大,很有中歐質感。
盧卡曾告訴她,這酒店原是某位老公爵縢養情人的私邸,特意選在不引人注目的巷子裡,外表平平無奇,內裡卻奢靡華麗。
老公爵死後,一應家具都被拍賣,可憐的情人不知流落到何處,而這私邸也被改成了酒店,算算快有兩個世紀了。
現在會選擇這家酒店入住的多是些文青遊客,猛然來一輛怎麼看怎麼像驕奢淫逸的上流階級才會用的豪車,不由得讓人聯想那位百年前金屋藏嬌的公爵,因而路人頻頻側目。
林知安還殘留著社恐病症。
那些目光一飄來,她身上寒毛一根根豎起,雙手攥緊包帶,又驚又怯地盯著男人。
“我……我進去了。”她低聲說。
小姑娘的試探和警惕全然寫在臉上。
而蘇佋卻喜歡極了她這副乖順膽怯的樣子,眼一彎,尾部弧度有慣性的溫柔。
他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她白膩的耳垂,“我和安安一起。”
男人打算和自己一起上樓的猜想得到證實,林知安的嘴鼓鼓地咬了下,低頭看著腳尖,弱弱地扯謊道:“……我來大姨媽。”
意思是你跟我上去你也不能怎麼樣。
她會這樣想是因為在車裡的吻。
她不討厭,可蘇佋太凶了。
按理,她是蘇佋碰的第一個女人,蘇佋該和她一樣生澀才是。可接吻時,他每每闖進來撥.劃.勾.挑,熟練得像身經百戰的將士。做那件事也一樣,第一次帶給她的痛感還長存於心,即使她沒辦法和彆的男人比較,尺寸應該算優越的。
剛才蘇佋把她肩帶勾下,明明是起了心思。
蘇佋見了她表情後,驀的輕笑起來,慢條斯理俯身,橙光被睫毛碾碎了,攪進瞳孔。
一眨,碎金色流動起來。
他笑裡帶著惡意,壓低聲音說:“那不然……我們試試彆的姿勢?比如——”
他視線意味不明地下移,微涼的指尖在小姑娘花一樣鼓起的唇瓣上點了點。
林知安渾身一抖,像守衛防守最後一道城門緊緊抿起嘴,又張開,惱怒地退避兩米。
流氓。
她暗罵。
惡作劇的目的達到,蘇佋似乎覺得非常有趣,歪著英俊優雅的腦袋,眼神曖.昧地瞧她,喉間溢出沉沉笑聲。
其實他剛才隻是想去她房間看看,要有東西缺就補上,沒想到小姑娘想歪了,他便順著話茬往下說。
三三兩兩的路人從兩人中間穿行走過。
沒一會兒,蘇佋笑聲戛然而止。
他垂睫丈量兩人的距離,目光在陰鬱的影子中一寸一寸爬行,變得幽冷。
她是真的討厭他啊。
仿佛他一答應離婚的要求,她就會飛得無影無蹤。
男人唇角的弧度淺淺彎著。
林知安太了解蘇佋這個表情了,不是即將發瘋就是在發瘋的路上。
她睫毛微抖,腳脖子向後轉,拔腿就走。
蘇佋在林知安轉身那刻邁前三兩步,攥住她手腕。
林知安趔趄了下,回頭再看,他表情已恢複如常。
“怎麼安安連晚安都不和我說?”蘇佋笑起來,語氣溫柔。
林知安咽了咽口水,聽話地吐出兩個字:“晚安。”
“和誰晚安?”
“蘇……蘇佋。”
“不要這個。”
“霍……霍司佋?”
蘇佋笑了聲,“安安是真聽不懂還是玩我?”
林知安低頭不語。
蘇佋頓了頓,沒在稱呼上轉圜太久,轉而抱住小姑娘,把下巴擱在肩頸的頭發裡,來回磨蹭,呢喃道:“我現在又不想要晚安了。我一點都不想和安安分開。”
“可我那個房間隻有一張床,”林知安乖順地被他抱著,找完理由又補一句,“很小。”
蘇佋思忖幾秒,似乎有些困惑:“難道我們在一起之後分過床麼?”
林知安沉默了。
蘇佋說的是事實。
可她就是不喜歡他的控製欲。
什麼都要被他控製,什麼都由得他來。
他一點都不在意彆人的想法,包括她的,他操控彆人時猶如玩弄股掌間的死物。
兔子極了也會咬人的。
林知安眉一皺,用力把他推開,俏生生又堅定地提高音量:“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和你睡!我討厭你你知不知道。”
林知安說完後覺得不安,後頸涼森森的,似乎很快會被他扼住。
然而她等了很久,那種幽冷的觸感並沒有來臨,頭一抬,看到蘇佋目光清淺地注視她,仿佛從她吼他開始就看著她了。
男人深黑的眼眸在燈光下有些淺,帶著茶色。
林知安想起以前熬夜喝濃茶趕畫稿時,第一口總是苦的,就像蘇佋此刻的瞳孔。
兩人一時無話。
“那一起吃飯可以嗎?”他忽然問。
林知安睫毛眨了好幾下,有些愣怔,蘇佋這讓步輕易得不真實。
要不要和他一起吃飯?
這個問題讓她糾結。
這段時間她都不是很想看到他,她想過幾天沒有蘇佋的日子,喘口氣。
但她擔心現在說不要的話,蘇佋又會當場發瘋。
過了幾秒鐘。
“進去吧。”蘇佋摸了摸她發頂。
“嗯?”
“晚安,安安。”蘇佋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林知安感覺周圍的溫暖和木香離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