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1 / 2)

我在古代養夫郎 矮丫頭 11426 字 6個月前

那深陷的雙眼緩緩睜開樹皮似的簾目,有些驚喜,被褥上的一雙手爬滿虯枝般的血管,被喚的人輕抬手臂招呼裴星。

“阿星,你怎麼來了?”

從前如若阿父這般喚自己,他便會焦急萬分,握著阿父的手安慰他,天真的說著“阿星呼呼,病痛走走”。

有時生病時阿父情緒不佳,脾氣衝,還會嗤笑一聲,揮開自己的手,罵他愚蠢,但他都知道這隻是父親一時心情不佳,大夫說生病時便要依著他,氣撒了好得快。

如今見阿父又招他過去,他卻止住腳步,並不想上前,一見到這張熟悉的麵孔,他就忍不住想起當日那刺人的話。

裴父見人站在窗前並未因此靠近,失望地將手垂下。

父子間沒有哪一次像這樣沉默不語,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三哥。”裴聰怯生生朝著裴星喚道,十三歲的男娃看著比十三歲的女娃還不知所措。

慌張、焦急、欣喜在他的臉上一目了然。

不待裴星反應過來,裴聰雙膝跪地,額頭全部磕在泥土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三哥,你救救阿父和阿娘吧。”

裴星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後退一步,然而對方卻以為這是拒絕的意思,再次抬起沾滿泥濘的臉朝著地麵砸下去。

“我求求你了,三哥。”

裴聰是幺兒,以前家裡有三個漢子頂著,他除了需要做些體力活外,無需擔憂其他的事宜。

這樣的日子他以為會持續到他成年,然而萬事萬物不可能一塵不變,一朝分崩離析,父親病倒,大哥沉迷酒醉,二哥不知去向,阿娘還在祠堂生死未卜,隻剩下他一個人在家伺候阿父。

從沒頂過事的他,一下子慌了神,宛如無頭蒼蠅,不知該怎麼辦,電閃火石之間他第一想到的便是外嫁的三哥,想到平日裡最是照顧他們的人,絕對不會對父親不管不顧。

“阿聰,咳咳,”裴父在床上劇烈咳嗽兩聲,支起上半身,“不是告訴你不要去勞煩你三哥嗎?”

然而裴聰執拗地磕著響頭,嘴裡不停喊著:“三哥,救救阿父和阿娘吧!”

阿娘與阿父如此恩愛,不可能會做出這番行為,定是舅舅和賭坊的人汙蔑阿娘,見不得彆人的好。

少年人的心思單純,不會去想複雜的恩怨糾葛,隻會信任最親近的人。

隻要、隻要三哥替家裡還上錢,定能讓這個家重歸於好。

村裡傳遍了,哥夫一張圖紙能賣一百多兩,賭坊說不收利息,隻要將這一百兩填上便不再追究,如若哥夫願意賣一張圖紙,這事即可迎刃而解。

想到這,他微微偏過頭朝著陸一鳴的方向,磕頭求助:“哥夫,哥夫你幫幫忙吧,一百兩對你來說輕而易舉,求求你了。”

陸一鳴無動於衷,末世還有人拿出大量腦晶求他饒命的,他眼睛都沒眨。

古人都是這般天真嗎?這個小弟弟是憑什麼認為他會無私奉獻,隻要磕幾個頭就能拿出這一百兩來。

他沒幫小星星斷親已經很仁慈了。

裴星直視對方的眼睛,試圖與他講道理:“阿聰,這是徐大欠下的賭債,冤有頭債有主,該他來還,陸家並不欠裴家什麼的。”

裴聰隻是愣了一秒,既而繼續磕頭,那沾滿泥土的額頭上逐漸染上點點紅腥,不知該說他單純還是單蠢。

“三哥、哥夫,求求你們救救阿父和阿娘!”

室內的空氣有些凝固,隻剩下裴聰的磕頭聲,裴星拽著陸一鳴的手收緊,撇過頭。

這幅場景,不知道的還以為陸家將裴家怎麼了。

裴父掙紮著從床上起身,對著裴聰大聲嗬斥:“阿聰!不要再提那個賤人!”

這聲飽含憤怒的怒吼為裴聰的舉動按上了暫停鍵,他想要為娘親反駁,但見裴父因此氣的胸口起伏不定的模樣,將話吞入腹中,起身拍拍他的後背,讓他舒口氣。

裴父顫抖著手向裴星招呼:“阿星,是爹對不起你和你阿爹。”

這一聲道歉太遲,裴星眼眶雖有些紅潤,但並非原諒父親所致,而是替阿爹不值:“阿父打算如何對待二娘?”

二娘如今被關在祠堂,瞧裴父的姿態,像是已經確認了些什麼。

彆說裴聰,他聽聞這事兒的時候也深深的不解。

裴父這次沒有再暴怒,而是睜著無神的眼睛,並沒回答他的問題:“我老了。”

裴星的眼神一暗,這是什麼意思?

對方說完轉頭問起另一件事:“你阿爹,最近可好?”

“阿爹很好。”

“阿星,”裴父咳嗽幾聲,看著裴星認真道,“你能否替我向你阿爹捎幾句話?”

裴星能夠猜想到父親的話外音,無非是想讓阿爹回到他的身邊,他有些失望又有些生氣,他與阿爹最親,脾氣自然也最像。

二十幾年夫夫,如果阿爹真的不是攢足了失望,斷然不會這般離開。

彆看阿爹性子軟實則剛烈的很,一旦認定了某件事,便不會再回頭,和離這件事也是。

他拒絕當傳話人:“阿爹如今日子過得美滿,並不想再重蹈覆轍。”

裴父似是不相信這番話,阿清是愛他的,不會聽聞他身子不適而不管他,隻要阿星將話傳到,阿清一定會來。

他有些固執地說:“阿星,你說阿父知道錯了,現在生病了,想見他一麵……”

當初徐二娘針對阿爹時,父親不曾為阿爹辯駁過一句,如今這般假裝深情又是惺惺作態給誰看?

裴星打斷裴父的話:“我今日來是聽聞阿父重病床前,前來探望,如若父親好些了,那我便放心回去,如若父親覺得難受萬分,我去給父親找個大夫來。”

“阿星……”裴父還沉浸在自我感動中,“我知道你還在怨我當年將你賣給陸家,但當年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實在是饑荒鬨人,沒有辦法的辦法,總不能讓一大家子跟著你一起餓死吧?況且陸家並未虧待你,我這也算給你找了一門好親事。”

什麼叫跟著他一起餓死?

他活又少乾嗎?每天起早貪黑,為的就是證明自己是家中有用之人。

饑荒那時候飯也隻有一天一頓,有時候兩天一頓,每天省吃儉用,為的就是怕自己拖累一家人,害怕自己被賣,結果父親竟認為這是做了一件善事。

在父親眼裡,哥兒和女兒便是用來賣錢的?

明明小時候,父親對他這般疼愛,怎會變化如此之大,當真是錢財熏人心嗎?

幸好遇到夫君,如果……

他忍不住顫抖,隨後再也抑製不住積聚已久的憤怒:“原來阿父是如此看待這事的,那如果當年買我的人家不是陸家,而是像徐大一樣的人家呢?”

“我是否要像村尾那家的平哥兒一樣,給人當牛做馬,最後因為害怕被賣入窯子而跳河自殺,死後還要落得個水性楊花的名號?”

“還是像栗哥兒一樣,一鬥米送進了那地痞無賴家,打死了還能當做口糧來解決饑荒?”

裴星真的是氣急了,因為身旁有著人撐腰,大膽地將曾經不敢說的恐懼傾倒出,就連剛懂事不久的裴聰聽聞這些也嚇得直打哆嗦。

夫郎的話咄咄逼人,從來沒和人爭吵過的人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一句,隻會將自己的委屈儘數抖露出來,一想到夫郎曾經如此害怕,陸一鳴隻感覺無邊的心疼。

他感覺裴星握著他的手有些緊,悄悄用大拇指安撫他的不安,仿佛在說已經過去了。

裴星漸漸平複,見裴父半躺在床上仍覺得自己沒錯時,他真的心寒。

這些委屈對父親來說並不重要,他也不會因此而覺得愧疚,反倒是覺得自己嫁了個好人家,能掙更多錢給裴家。

“阿父,其實早就想將我賣掉吧?”他問出一直以來想問的話,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裴父。

一語道出了裴父的心思,對方聲音陡然拔高,頗有些惱羞成怒:“裴星!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裴星沒有錯過他的每一個反應,父親每次都是這樣,心虛便會有這番舉動,仿佛能通過這種方式震懾,讓對方相信他的話,但其實不知,這反倒是一種撒謊的表現。

裴星呼吸一滯,之前隻不過是猜想,沒想到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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