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誌育回到家中還驚魂甫定。
方才,他從縣學出來之後,往附近書肆轉了一圈,這一轉,回家便繞了路。正是補食時候,路上行人不多,他正享受那片刻的寧靜,忽的聽見呼哧呼哧的聲音到了身邊。
桂誌育兒時被狗撕咬過腿,這聲音一傳過來,他渾身瞬時一緊。
他既不敢跑也不敢動,小心擰頭往聲音來處看去,這一看,根根汗毛倒豎,差點拔得皮脫了肉
竟有兩隻半人高的大狗,就在他身後一丈處
那兩條狗呼哧呼哧喘著氣,兩雙眼睛抖著寒光,桂誌育看過去,隻覺得那兩條狗目光正是向他脖頸掃來。
他連氣都不敢喘,腳下更是一動不敢動,任由那兩隻狗走過來,圍著他嗅,而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
狗聞了他幾息沒有動作,桂誌育這才略略緩了口氣,再細看兩隻狗,竟像是之前在趙王滸家瞧見的狗。
這個年頭,這麼大的狗可不多見難不成真是趙家的
他這麼一想,忽的瞧見巷口有人探頭探腦,他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趙王滸那廝
桂誌育正被兩隻狗糾纏的神魂不屬,見了趙王滸立時喊了他,“可是你家的狗快快牽走”
趙王滸倒也沒坐視不理,磨磨蹭蹭走了過來,“先生怕狗作甚狗是看家護員的好手有旁人覬覦家中宅院田地,狗可是要出來咬的”
這話一語雙關,桂誌育本就因趙王滸屢屢打破縣學新規不喜他,現下聽了這話,更認定他故意放狗嚇自己,氣不打一處來,臉色發青,當街訓了起來,“你自家大狗不栓不牽,拉到城裡來溜,嚇著了我,不但不道歉,反而話裡話外意有所指我看你是把學田當作你自家田地了,借機撒氣是也不是”
桂誌育一個窮書生,罵人也不會罵,打人也不會打,但這口氣不說出來,憋在心裡難受,便指著趙王滸,“快把這兩條畜生牽走再不許弄到我眼前來”
這也就是他說得最重的話了,說完一甩袖子,卻又不敢在兩隻狗麵前走動,隻等著趙王滸哼哼著牽走了狗,才大喘了口氣。
來往行人和巷口小攤都瞧見了,桂誌育覺得甚是沒臉,不再過多停留,立時快步回了家。
回了家吃了飯,他便渾然忘了此事,把從書肆買來的兩本時文選粹拿來出細細看,從破題承題到收尾,一字一句默念許多遍,又在旁細細做了批注,好的句段特特摘了出來,謄在紙上,隻當是加深記憶又練字。
桂誌育一筆字寫得極好,隻是做文章總是差些,他現今做了訓導,有了俸糧不用拖累家裡,這心裡沉定不少,眼下記背品評謄抄,一眨眼已經到了挑燈時分。
隻是教官的俸糧少,學田的糧食並不富裕,洪教諭都過得捉襟見肘,更不要說他了。
他自是舍得不挑燈,隻能默默坐著把方才看過的文章,背一背,總結一番,遇到忘了的句段,就到院子裡湊著月光,仔細辨彆。
妻子讓他不要費眼,挑燈便是,也是不肯的,“省一滴油也是錢啊你懷了身孕,不能虧了你和孩子。”